林煜文瘫软在椅子里，很久后，才缓缓开口，声音略微喑哑，“是王海祥……一定是他，是他杀了薛宁……”
许鸿超冷冷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林煜文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没有，但是，我感觉是他。”
说完这句话，林煜文重重叹了口气，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
许鸿超等了等他，见他还是没有要开口的打算，说道，“林煜文，薛宁已经死了，他生前是凤凰最相信的人。就算是这样的人，凤凰都不出面保他，你觉得你死咬到底，他就会保你了吗？实话告诉你，W市前不久新开了一家孔雀繁育基地，就在你那个基地的几公里外，同样是有正规手续的。目前警方正在暗中调查这个基地。你已经被凤凰放弃了，现在唯一能保你的，是我们。”
林煜文恹恹一挑眼，摇摇头，“不、不是凤凰……”
“你说什么？”许鸿超没听清，身体微微往前倾。
林煜文垂着眼，一下下抠着手指。
“警官，我可以抽根烟吗？”他突然抬起头，说。
许鸿超默默看了周承渊一眼，点点头，示意同事拿根烟给他。
火苗倏一下燃起，周承渊起身离开了审讯室。
许鸿超紧随其后。
“差不多要撂了！”他的表情不似先前那么冷酷，还多了些兴奋的笑意。
周承渊隔着单面玻璃看着房内的林煜文，轻轻“嗯”了一声。
“鸿超哥，刚接到长川警方的消息，凤凰露头了！”一个小警员走了进来，急匆匆地对许鸿超说。
许鸿超眼底的兴奋更加明显，“太好了！你们继续跟进！”
“明白！”
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搓了搓手，“咱们进去吧，我让他们把空调开成抽风，麻烦你忍一忍。”
“这些无所谓。”周承渊淡淡说了一句。
他双唇抿成一条线，心事重重地再度返回审讯室。
汽配市场要到初十之后才营业，韩璃直接拿着她老爹提供的地址，前往了那个朋友家里。
韩雪涛在韩璃赶到之前已经跟朋友打过电话了，他直接在小区门口等韩璃。
“钟叔叔，您好！我是韩璃，我爸……”
“小璃啊，我认识你的，见过你照片。”钟叔叔热情地打断了韩璃话，带着她往家里走，“我老婆正在准备午饭呢，我跟你爸说过了，你就留在我家吃饭！”
“啊、呃……我来问点儿事儿，饭就不吃了……”韩璃尴尬地笑了笑。
她根本吃不下饭呀呀呀呀，半小时前才刚吃过一顿！为什么又要吃！
“客气什么啊！来都来了，你放心，我跟你爸关系好得很，你别客气！我们还出去骑行过几次呢！”
才不是客气好不好……
韩璃在心中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答应了。
虽然她和这位钟叔叔都没有见过彼此本人，但有韩雪涛这层关系，两人并不陌生，到家后，没有太多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
“钟叔叔，我听我爸说，之前那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王超，您也认识，是吗？”韩璃偷偷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握在手里。
钟叔叔点点头，“嗯，认识的，见过几次。虽然比我小很多，但是那人挺健谈，我们兴趣爱好又相同，你爸爸介绍他过来买过几次我的配件。”
“摩托车配件？”
“对，他说他是越野摩托的发烧友，当时在找你爸改装一辆摩托。说是想经过安城往西南走，骑行入藏。”钟叔叔把果盘往韩璃面前推了推。
韩璃点点头，“您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钟叔叔说，“他出手挺大方的，也不砍价，跟我说是南边做生意的。虽然称兄道弟，但终归是我的客人，我没有细问。不过应该差不离吧，他虽然普通话很标准，但细听确实操着南边的口音。你知道的，我们北方人对以南的口音都很敏感，肯定听不错。”
这一点和韩雪涛告诉韩璃的全部吻合。
韩璃继续问，“您说您前不久见到他了，是吗？具体哪一天在哪里，您还记得吗？”
钟叔叔眯起眼想了一会儿，“腊月二十八九吧，上午。腊月二十五我就关门了，开始帮着我老婆采购年货，今年我儿子带着女朋友回来，想把年过得隆重点，我就去那个网上很火的进口超市买东西。”
“可以再具体一点吗？到底是二十八还是二十九？”
钟叔叔的妻子从厨房走出来，拿出手机翻微信，“是二十八，你看，当时我回家了，他拿不准要买什么，给我在超市拍了照片。”
聊天记录显示，是腊月二十八上午十点五十八分。
“那您跟他是在超市碰见的？”韩璃问。
钟叔叔摇摇头，“不是，买了东西之后，我开车出来，是在一个等红灯的十字路口遇见的，他正在过马路。我看着背影像，喊了一声。”
“然后呢？”
“他听见了，还回头看我，发现是我之后，又扭头走了。这也是我很确定那人就是王超的原因，因为我看见他正脸了，虽然戴着帽子，没看太清。”钟叔叔说。
韩璃追问，“哪一个十字路口，您还记得吗？”
“这我记得，隔壁有一个健身房，再往前就是400路公交站。”
钟叔叔口中所描述的这个健身房就是韩璃一直光顾的，离周承渊的研究所不到几站路的地方。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韩璃倒吸一口凉气。
只能有一个解释——王海祥他在找周承渊！
甚至很可能，他已经找到周承渊了！
这样想着，韩璃不寒而栗，冷汗从脚底升起。
“小璃，你、你还好吗？我说错什么了吗？”钟叔叔觉察出了她的异样，轻声问。
韩璃回过神，摆摆手，“没有……我再向您确认一下，那家健身房叫辰悦荟，对吗？”
“对对对，就是这家！”
安城唯一一家，不是连锁品牌，没有分部分店。
“我知道了，钟叔叔，今天谢谢您了。”韩璃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她从沙发上站起来，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眩晕而摔倒。
“哎哟，小心。小璃，你没事吧？”
“我没事。”韩璃随口应道。
“我说这些就够了吗？你找个这个王超到底有什么事？”
韩璃摇摇头，“没什么，他欠了我朋友的东西，我们得找他拿回来。钟叔叔，我今天不能在您家吃饭了，我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就先走了。改天我再上门道谢！”
钟叔叔发现了韩璃的异样，也不好再挽留，忙不迭点头，“哎呀，不用道谢，都是小事。你要是忙就快走吧，路上多小心，反正你也记住门儿了，以后多来叔叔家玩。”
“好，谢谢您了，替我也谢谢阿姨，我先走了，再见。”
没等钟叔叔起身相送，她就自己小跑到了门口，换好鞋拉开门径直离开了。
想到王海祥曾经在周承渊不知道的情况下暗中找到他，韩璃就觉得后怕，她不想让周承渊再远离自己的视线哪怕一秒钟了，从此之后，直到事情尘埃落定，她都要一直陪在周承渊身边。
她狂奔出了小区，拿着手机呼叫网约车。
一辆汽车突然加足玛力逆行出现，直接开进了小区门口的人行道上。
等韩璃听到尖叫声抬起头，发现车子已经正对着自己疾驰而来。
“王海祥之前来找过我，让我把孔雀繁育基地转手给他。我不愿意，他威胁我说不听话的话会搞死我的。”林煜文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交代道。
“我觉得他太嚣张了，看着我生意好，就来明抢。”
“你们违法贩卖野生动物的赃款，不上交给凤凰吗？”许鸿超打断他，问。
“上交的。凤凰那边要抽水80%，但是就算这样，拿到手里的钱也不少。而且，他上边有关系，我们办的都是合理合法的证件，有他罩着，这个生意也安全点，还不用偷偷摸摸。我经手这些年，察警没有来过一次。唯一一次……”林煜文叹了口气。
许鸿超冷笑，“唯一一次就直接被连窝端了。”
林煜文咂咂嘴，不想说这件事，“我警告王海祥，他要是再搞事情，我就直接告到凤凰那里去，但是他根本不怕，他说他找到了比凤凰更有力的靠山，可能他在吹牛吧，反正他当时告诉我，那个靠山玩死凤凰，比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许鸿超一怔，“什么样的靠山？”
林煜文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不肯说，就是因为他不说，我才觉得他在吹牛，不相信他，也不愿意低价背着凤凰把基地转出去。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我想转，我也不敢啊，我前脚转出去，后脚凤凰就能弄死我！”
许鸿超瞥了周承渊一眼，他上半身微倾，紧锁双眉，听得十分认真。
林煜文继续说，“结果没过多久，我就遭人举报了。”他苦笑一声，“不是那孙子我都不信！当时薛宁跟我说，让我不要怕，凤凰那边会摆平的，还说一定会处理掉王海祥这个叛徒。没想到，薛宁也……”
“薛宁是替你死的。”许鸿超平静地开口。
林煜文低垂着头，声音微微颤抖，“我知道……我有点怕王海祥真的搞什么，那孙子很疯的，跟他妈神经病一样，我就把这事儿跟薛宁说了，他从长川过来，说是帮我处理。我就放心交给他了，正好我老婆不是怀孕嘛，那天就带她去产检了，想着反正薛宁在。回来之后，他就失联了……”
短暂沉默了片刻，林煜文小声说，“我不是期盼着凤凰能保我才不说的，我是真的太害怕了……许警官，孙警官，我会安全的，对吧？你们敢不敢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