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人的计划,我爷爷说它叫浮云计划。”厉秋节一句话就为“沉船案”下了定义——这是密谋,不是阴谋。
浮云计划?江有汜心中有丝丝的豁然开朗,浮云间、浮云岛,还有密码信里的“浮云一别后”,统统都与 “浮云”相关,难道这些也是他们的计划?
事到如今又是谁在推动事态的进展?江有汜不及细想,就听厉秋节又开口了。
“他们四人都被家族给予厚望,而他们的家人从未想过他们会投入到一场无底洞的‘救亡’之中。这是他们筹备了十年的计划,明远先生负责结交名流‘摸底’文物下落,梦石夫妇负责文物鉴定、研究,我爷爷负责筹措资金。
“他们以为这个计划悄无声息,然而被拖入泥潭的家族早已不堪重负,勒令他们回国,他们被迫提前实施计划。计划实施地很顺利,直到我爷爷临终都无人发现文物真正藏在哪里,然而这也是他的遗憾。”
“那东西现在在哪儿?”几人见状赶紧追问。
厉秋节摇头,见众人一脸失望,他又道:“不仅我不知道,我爷爷他自己也不知道。”
陆、江闻言愕然,厉以勤难道不是参与者?
“当时我曾祖父母已秘密决定移居香港,我爷爷知道这事之后,考虑到当时的政治环境,知道一旦离开恐怕再难回来。
“除了参与海上运输外,他主动回避了选址的讨论,所有事情全部交由梦石夫妇和明远先生负责,而最终能够找到文物的钥匙也在他们身上。”
钥匙?江有汜忽然想起在“云顶梦号”上劫持她的匪徒也是问她要钥匙,难道他们也是为了这不知去向的文物?
陆无虞见到江有汜的神色,关切地问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关于“钥匙”的事情,江有汜一直没有跟人说过,包括警方。为了把钥匙就把她劫持了,说出去也没人会信,后来警方告诉她对方承认犯罪动机是贪图美色,她当时听到就觉得备受羞辱。自此,她就不再去过问这件事。
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再回想当时的情形,这其中分明有着因果。
最后,大家得出一致结论,除了他们,另外还有一拨人在调查这个事情,而且对方一早就把目标锁定在江有汜身上,可见所掌握的信息已大大超过他们。
自从在邮轮上救下江有汜后,陆无虞就调查过劫匪,劫匪明显受过专业训练,一口咬定因美色犯罪,至今人还关在滨海监狱里。
他一直想查出劫匪的动机,却始终无处下手,如今倒是可以归在一处了。
“钥匙是什么?”这是陆江两人都想知道的。
“就是你今天在江家拿出来的黑玉指环。”厉秋节简言道,想起当时江逾白的神色,他把视线转向江有汜,问,“你身上应该也有一个吧?”
江有汜有些歉然:“我的那枚在簌溟山庄丢了。”
陆无虞从没想过一直没被他当回事的指环会是所谓的钥匙,但想到江有汜的指环丢得蹊跷,只有它是钥匙,才能解释它的失踪。
他掏出指环递给厉秋节,问:“你爷爷有没有说过这其中有什么玄机?”
厉秋节接过指环,看了看又还给了陆无虞,回忆起爷爷跟他说过的话:“指环是钥匙,也是信物,你要是能找到江家和陆家的执信人,就跟他们一起找到当年的守信人。如果他还在守护着我们的约定,你们跟他一起将东西还给我们的国家和人民。”
守信人?会不会就是当年四人留在国内的对接人?会不会就是他们提到的怀礼?
几人的猜想随着突然而至的暴风雨中断,他们一同呆望着门外呼啸的海风。海天好似一瞬间被吞进了一个巨大的兽口,连带着室内也如坠深夜。
三个男人开着手机灯在室内摸索了半天,江有汜要帮忙,被陆无虞按在了位子上。
“我去,这徐管家过分了啊,回去我就要给他差评,竟然不给我们开灯!”时战气愤地按了好几下开关,始终不见灯亮,而不远处徐管家所在的房间分明亮着灯。
无奈之下几人又坐回了会议桌前,有的看着雨幕发呆,有的在玩手机,黑暗中手机照着白惨惨的一张脸,既好笑又可怖。
江有汜趁着谁也瞧不见索性趴在了桌子上,早起到现在她一直强忍着瞌睡。
她刚侧着脸趴在桌上,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在黑暗里模糊地看到陆无虞也学着她的样子趴在了桌子上,一双眼睛似乎还朝着她一眨一眨的,她静静地侧过脸不理他。
江有汜好似进入了梦乡,恍惚间听到有人叫:“囡囡起来啦,起来看晚霞。”她这才缓缓睁开眼,室内依旧昏暗,却映着一片五彩的光,陆无虞的脸在眼前逐渐放大。
她一时有些懵,不知陆无虞怎么跑进了她的梦里,在这似梦非梦间,她伸出了手。
陆无虞眼睁睁的看着江有汜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整个人都石化了。等江有汜猛然清醒过来逃出室内时,他才恍然觉察到已失去那柔软的触感。
如同那日在浮云间二楼对那抹白皙惊鸿一瞥,从此午夜梦回又多了难以言说的绮念。
江有汜逃也似地离开了室内,一脚踏进了万丈霞光里。暴风骤雨之后的海面,云霞漫卷如油画大师笔下最杰出的作品。江有汜就在这幅伟大的作品前屏住了呼吸,如何也想不通自己为何做这么羞耻的事。
陆无虞悄悄跟到了她身边,委屈巴巴地道:“囡囡,我等着你对我负责呢。”
负责?江有汜的脸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这陆无虞是故意的吧。正当她窘地无处可逃的时候,时战来叫他们吃饭了,她顿觉解脱,飞也似地拉开了与陆无虞的距离。
时战鬼头鬼脑地到了陆无虞身边,贼笑道:“连长,进展神速啊,看来这姐夫是叫定了。”
陆无虞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随即大步追着江有汜去了。
时战见状,蹭的一下跳得老高,手在高空比了个“哦,耶”的姿势。
徐管家自从之前拂袖而去后就再也没有露面了,原以为晚餐不过是将就,谁知出乎意料的丰盛。几人水足饭饱之后在岛上散了会儿步,想着明天要早起回滨海,便提议早点回去睡觉。
之前备饭的妇人估计是受了徐管家的命令来带他们去房间,给了他们四个房间由他们自己安排。
陆无虞看过四个房间的位置之后,将江有汜安排在了居中的房间,而他在她的隔壁。
从徐管家的言辞里可以推断,浮云岛并不安全,一路走来他连基本的安保人员都没有看到,陆无虞觉得这岛主有故意放纵人潜入的嫌疑。
江有汜回到房间后并没有立刻睡觉,而是里外转了转,最后她看到阳台的视野很不错,便走了过去,谁知陆无虞也站在隔壁的阳台上。
江有汜想回房去,却被陆无虞叫住了,“徐管家这个人你怎么看?”
江有汜以为陆无虞又会向刚才那样戏弄她,谁知竟问的是这个。
她回忆了这前前后后的细节,答道:“一开始他对我们跟导游对普通观光客一样,没什么异常;转变好像是在他知道明远先生是你爷爷的时候。”
“对。”陆无虞肯定了江有汜的说法,“你说他跟我爷爷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我感觉他对你爷爷的感情有点复杂,一开始他说遇到他们四人是他平生之幸,当时他还不知道你的身份,显然是发自真心。
“他的合同应该是早早就备好的,我猜他对每一个上岛且有意向的游客都兜售过他的‘知情权’,而我们应该是他最钟意的‘买家’。
“他发现你身份的那一刻虽然有些疯癫,但之后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卸掉了一个重担。虽然之后给我们断电、不再露面,但这些都像是在跟谁赌气。”
“我刚才查了下浮云岛,岛主就是徐管家本人。但到过岛上的人曾听徐管家说过,他自登岛后就没有离开过。那这些又是从哪里来的?”陆无虞指了指岛上的建筑。
“确实,眼前这一切不是普通人的一生能够拥有的。”江有汜也说不清这其中的关节。
“你说这会不会是徐管家跟我爷爷之间的交易,一个提供金钱,一个出卖自由?”陆无虞忽然大胆假设道,虽然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这……”江有汜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理解这种交易。
虽然讨论没有结果,但能听江有汜这般喁喁细语,陆无虞依旧很满足。
两人互道晚安,见江有汜进房后,陆无虞才回屋。
是夜安宁,熟悉而绵软的手一点点拂过他的身体,他陡然从梦中惊醒,一股子燥热自下而上。他徒自苦笑,却听黑暗里传来了几不可察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