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雨惠赢得了姗姗的监护权。
一早她就不时从二楼书房将头探出窗外,等待物流将姗姗的东西送达。
昨天才做出最新判决,今天应该还收不到,最快也要明后天吧。她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既然判决已定,姗姗和自己住是迟早的事,但是她一刻也等不了,渴望女儿能在下一秒出现眼前,连同姗姗所有的物品。
只要能和姗姗在一起,再苦也甘之如饴。
焦躁的情绪反应在工作上,无法专心写作文思便不会连惯,最后还是放弃,此刻之前撞伤的部位再次隐隐作痛。
虽然医生说无大碍,但到现在头部那块地方还是会抽痛。
吃了几天药后,虽然恍惚的情况改善,睡得也较沉稳不再做噩梦,可心神不宁的情况反而增加。
到底是为什么会如此,她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她蹙眉闭目揉揉撞伤的部位,抖然,梦里被腰斩的女人看着她的狰狞画面却立刻袭上来。她骤然闭眼又猛然睁眼,冷汗已从额上冒出。
她双肘靠桌手掌捂住两耳,试着调匀呼吸驱走不安。
不做噩梦反到闭目时会浮现那梦境,无法完全彻除可怕的影像。
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灰冷冷的书房里,只有计算机主机发出的隆隆声伴随着她。
最初踏进这屋子时还没能感觉到丝丝恐惧,只有老旧房子即有的沉重冷凉湿气。随着日子过去,这间屋子带给的恐惧已经要超出能够承受的范围。
但是现在女儿判给了她,开销多了一倍,不必要的花费能省则省,房子租金虽然不高,但二个月的押金比她一个月的生活费还多,押金被扣押抵销的情况下她也挪不出钱付另一个房子的押金。
唉,想到自己生活如此困顿不免气不打一处来。
挺起身子注视计算机,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就是加紧脚步工作。双手搁在键盘上,缓了缓情绪立刻投入写作氛围,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
深呼吸几口气,念上几句法诀,双手合十祈求神赐给她安定的能量。
她睁开双眼,看着只写几行文字新的word页面,开了新稿就要一气喝成,虽然第一篇前天才刚交去,可她需要金钱,没有能打混的时间。
定下主意要重新开始静下心写作,短促的嬉笑声传进她的耳里。
嘻嘻。
不该属于这空间氛围的嘤咛声,回**在屋中。
在此瞬间,雨惠感受到异常的寒气。
她颤抖地抬头看向书房门外,无色的丝丝寒气化为了具体的氤氲,从门口朝她漂了进来。
一名和她女儿相仿年纪的女孩站在门口,嘴角上扬,看着雨惠见她时的惊惧模样。雨惠吓得唰地一声整个人连同附轮椅脚的椅子躲到了墙角边,上一次是断手的女孩这次又要出现什么骇人的画面。
雨惠强压下恐惧,颤颤地说:“你是谁?”
女孩冲她一笑,立刻转身跑开。
雨惠呆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双手紧握在双前,冷汗不停从额头上流下,牙齿抓对厮打。她内心不停地吶喊,请求这屋子里的幽灵放过她一马,这辈子她从来没有做任何会伤害人的事,为什么不停地让她见到异象,冤有头债有主,请去找杀害你们的凶手吧。
雨惠紧闭双眼在心里喃喃道,全身因为发颤促使椅子不停发出短促的震动声。
嘻嘻。
如银铃的清脆笑声再次传来。
雨惠猛然捂住耳朵喊着:“拜托求你们不要来找我!”
话说完,清脆的嘤咛声消失。就连方才沁骨袭心的森然恐惧也顿时带走,整个屋内在瞬息间温暖了起来,鸟鸣从窗外传了进来。
雨惠感受到屋内明显的变化,睁开眼慢慢抬起头,原本灰冷冷的书房在阳光照耀下,把一柜柜木制书架照得散发出柔和金光。她从椅子上站起,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整个书房在抖然间变了一个样。连原本的计算机位置也被一迭迭杂沓的书与纸张取代,简易的计算机书桌成为了厚重的原木桌。雨惠伸手摸了摸桌子,做工细致且光滑并不是一般廉价的书桌。书桌两旁是一格格雕花的抽屉,拉环是镀金的圆环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惠摄手摄脚地踏出书房,整个屋子已全然翻新,和她原本所住的相差十万八千里。屋子陈设一看,就知道这主人家的生活就算不是富裕,也是迎刃有余。
她走到楼梯处,两名女孩从楼下砰砰砰地跑上来,从她身边掠过。
两名女孩小的大约七岁,一个则大约和女儿姗姗同年,两人笑嘻嘻地冲进书房对角的房间里。雨惠好奇地跟了上去,扭开喇叭锁,淡色上头有着点点小碎花的窗帘随风扬起。两张单人床分别靠墙而放,矮柜齐着床头放,一只罩式灯具成了两张床的照明。书桌背对着门而坐,墙上钉着一排挂衣架,上头挂着书包和制服。
雨惠踏进这间房,她记得搬进来前查看过这个房间,是空无一物的。
一阵笑声再度传来,见到她们俩人互相打闹,欢乐的笑声响彻整间屋子。两人拿着枕头互打的模样,不禁让她想起小时也是这么跟姊姊玩。
两名女孩正玩的起劲时,传来一阵惊呼声,两人被吓了一跳互相拥抱彼此。
雨惠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原本明媚的阳光瞬间黯淡,接着是漆黑的夜色。随之,一个宽广的背影阻挡了她的视线,接着窗明几净被血液沾染,大片大片的血喷洒在墙面上。女孩清脆的笑声戛然而止,永远再也听不见。
她被眼前惊悚的画面忡住,看着刀起刀落,犯人毫无人性夺走两条人命。
直到女孩们气绝,犯人才停下杀手,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她被眼前的事吓得合不拢嘴,开始思考现在的她是在梦里还是见到的幻象?如果是梦就快醒过来,如此可怕的梦境她一刻也不想在待。
是梦吧,雨惠暗自期盼。
是梦的话就让我快点醒来。她紧闭上眼,试着苏醒。
犯人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血液喷得他满脸鲜血,连头发也*纠结成块。整张脸只看得见那杀红眼的眼神。
雨惠被犯人直勾勾地盯着,顿时吓得踉跄后退。
接着,她看着那把沾满血的凶刀,朝她的脸劈来。**
***
凌晨一点三十分。
燕萍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肩膀也因为长时间敲键盘而酸痛。
从桌上拿起烟盒,抽根烟叼在嘴上,星火燃烧起前端的烟草,大口吸入烟填满整个胸腔,再缓缓吐出。剎那间,书房里沾染了香烟的味道。
秋天的夜晚冷凉,单薄的外套已无法完全抵挡寒意,她缩了一下脖子,端起杯子要喝口水却发现已经喝完,犹豫要不要下楼倒水解渴。
对上次的噩梦还心有余悸,虽然明知那并非真实,可要她半夜下楼还是需要心理调整。
“算了。”解渴还是凌驾于恐惧,拿着马克杯怯怯地下楼。害怕使她不敢在幽暗下直进厨房倒水,按下墙上的按扭,点亮厨房才能安心。走到流理台,提拎冷水壶将杯子装八分满的水,慢慢喝下,让五脏六腑充份滋润。
喀锵。
骤然一声碰撞声,吓得燕萍全身寒毛直竖,立马转身紧张地环顾一周。
双眼睁大,害怕自己会漏看什么,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真的会看见不该看见的,悚心的情况下异常口渴。
她慢慢离开流理台边,脚步轻缓移动,不时问着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厨房没有任何异状,回头望后门门锁,没有被撬开的迹象。厨房通风小窗紧闭,即使打开,正常大人也无法从那里进来。只有小孩才能够爬得进来。
眼睛瞥向客厅,从屋外探照进来的灯火,幽暗得使人害怕。
燕萍延着墙走按开客厅的日光灯,顿时空****的客厅毫无保留曝露出来。
扫了一眼,连只老鼠也没见到。
喀锵。
燕萍猛然往声音方向望,亮蓝色光影在后窗处一闪而过。她顿时整个人起鸡皮疙瘩,恐惧濒临零界点。
是鬼火?
她被吓得脑筋一片空白,整个胸腔彷佛有大石压制,非要大口呼吸才喘得过气。后颈因为惊吓而收缩,紧迫得令她感到难受。她口干舌燥,唾液似乎也跟着停止分泌,背部已经湿透。
“有谁在那里?”她战战兢兢地问,无声回应了她的发话。
脚步怯怯地向后窗迈进。目光不时游移在后门与后窗,氛围紧张的使她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打开后窗,弯腰俯身想要从窗户看出端倪,但因为太小看不出个所以然。双眼瞥向后门,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开门走到院子时,蓝白色光影再次晃了过去。
她感受到因为惊吓心脏漏跳了一拍,探究的动力即刻被抹去,捧着杯子关上厨房灯立刻冲上楼,这才发现客厅的灯未关。燕萍站在二楼,思忖要不要下楼去把客厅灯关掉,但双脚早因为害怕钉在地板上动也不敢动,费了些劲才迈开步伐走进书房。
沉睡中的小凤感应到有人在呼唤,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见到门口有人影。
她迷蒙地看了一会,人影只是轻声呼唤没有向前一步。
“妈妈吗?”她问。
人影没有正面响应,只是不断呼唤她的名字。她瞇眼努力从昏暗中分辨,看出人影正是今天帮她开门的女孩。
“跟我来。”女孩说。
“要去哪?”
“快来。”好孩跑开,小凤钻出被窝跟着女孩的脚步走。
喀锵。
声音仍然从一楼传递上来。
已经无心写作的燕萍关上计算机,人从书房匆匆走到主卧室。
喀锵。
声音好似是铁锹在敲打。
噩梦里男人剁尸体的画面立刻涌上,头皮发麻地使她万分难受。把门锁上,外套不脱人就钻进了被窝里。身子下意识往靠墙而睡的小凤挪去,想藉由人体温度驱赶恐惧,空****地被窝使燕萍身子又是一阵寒麻。
“小凤!”拉开被子,不见小凤人影。
燕萍打开灯,整间卧室只有她一人。她慌了,掀开被褥夺门而出,不停呼唤女儿的名字。
小凤尾随女孩来到了后院,入夜后云层变多遮盖了月亮的光芒。十月的夜晚寒露深重,小凤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环抱双臂取暖。环顾后院一圈除了见到围墙和生绣的脚踏车,及一丛杂草外没有看见其他的东西。
女孩不多说话,只是站在仓库窗后前,眼睛死盯着里看。
小凤歪着头好奇,瞄眼仓库门上挂了锁,本以为锁上,定眼一瞧发现并没上锁,抬眼和女孩四目相对,女孩这时举起她的手往仓库里指。
小凤蹙眉的同时,从仓库里出现喀锵的敲击声。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大跳,小凤拍了拍擦点心脏要跳出的胸膛,便又大起胆子想要查看里头是什么东西引起声响。
她小心翼翼把锁拿下,放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吞口唾沫鼓起勇气要推开门到里头探究。
“小凤。”燕萍打开后门拉起小凤的手道。
“妈妈。”小凤像是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般,怯怯道。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不见。”
“我就在这里啊。”
“嗯,你怎么会来这样?外头这样凉小心感冒,跟妈妈上去睡。”燕萍抓着小凤的手不放,把她带进了房里。小凤回头看了女孩一眼,知道母亲不会再让她一人在大半夜待在这高,只好对着女孩吐舌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
若兰盯着计算机屏幕上的书稿,冷不妨打了个寒颤。
她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手臂,这不是她第一次看惊悚小说,但却是头次有如此毛骨悚然的感觉。
上头虽然认为燕萍的故事内容相当有趣,文笔也佳,可头次合作又是名不见经传的作者,多少让他有些忌讳。即使她已经在公司服务十多年。她明白老总的心意,说实在她自己也会担心,和燕萍虽然认识不少年,但是一码归一码,还是要看市场上的反应,能不能继续合作下去有时不是交情就能解决。
她想起当时认识燕萍的经过,多年前本有想要开新书系出版惊悚类的小说,因而联络上。本来谈定写作方针,却因为燕萍怀孕吐得厉害无法写作而停摆,而公司也在同时认定民风未开暂缓计划。
这一停,就是好几年。
直到现在燕萍才重新拾笔写作。
无巧不巧,老总也在燕萍失婚前几天开会决定出版恐怖书系。
或许是天意,也许只是巧合,现在她唯一能帮忙她的,就是加快脚步审阅书稿,写完一段传来,也能帮忙顺顺剧情和修正词汇。
然而,燕萍这份书稿却让她愈看愈发毛,全身寒毛直竖。
是因为这篇书稿内容是燕萍个人的投射,所以特别有感受?若兰歪着头思忖。
“主编。”呼唤声从若兰背后突如其来响来,吓了她一跳。
她转过身,见到新进的女编辑文惠拿着一迭样稿请她过目。
“这是本月要出版的书,请主编过目。”文惠轻声道。
“你先放在这里。”若兰指着待处理的分层格最上层,几分厚厚的样稿正等着她阅过。
文惠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好,瞥了一眼若兰的计算机屏幕。几个惊悚的文字瞬间跃入眼里,她道:“主编在审恐怖小说吗?”
“是啊。”眼睛回到屏幕上的若兰头也不回响应。
“我很喜欢看这类的小说呢。”
“哦,那么你喜欢谁的?”文惠的回应勾起若兰的好奇,再次转过身来面向这位看上去清秀且肤质白皙的女孩。
“史蒂芬.金和泰丝.格里森,还有……玛丽.海金斯.。”
听见新人说出来的作者名,若兰微笑道:“后者两都不算是恐怖小说吧。”
文惠呆了片刻,以为自己出了差错,忐忑说:“我以为惊悚推理也包涵在恐怖类型里。”
“的确是。那么你喜欢玛丽哪一本?”
“我喜欢她的《睡吧,我的美人》,坦白说,我是因为这本书才开始追她的书。”
“这本不错,我则是喜欢她的《春日湖百年杀人事件》。”若兰微笑道,看见文惠睁大眼表露出惊讶。
“主编看过那本书,我找了好久,住家附近图书馆正好没有收藏,二手书店不知道跑了几趟。”
“那本算是我的藏书,你喜欢的话可以带来借你看。”
“谢谢主编。”文惠嘴里道谢但双眼却瞥向了屏幕:“主编现在在看的内容好像满惊悚,故事应该也很能引人期盼吧。”
若兰瞧出文惠眼中透露出犹如见到猎物般的喜悦,不由得浅浅一笑:“的确是一篇不错的故事,作者把自己目前的情况投射到作品上。恐怖小说家笔下的人物也是同行,和作者一样遭遇到婚变,生活拮据下只好住进一栋凶宅里,结果连连出现恐怖的事件。”她轻轻说着,背脊却有如冰块滑过,寒冷无比。
“疑!?自己写自己好吗?我是说就恐怖小说的部份。”
“为什么不行?”若兰听到对方这么说,好奇反问。
“这是我从别处听来的,说写恐怖小说有一些忌讳,就是不能在闹鬼的房子里写鬼故事。而且,也不能写自己的事。”文惠说话的同时也受到了后颈微血管急速收缩,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瞬间突起,冷不住打了个寒颤。
若兰蹙眉:“有这种忌讳啊。”
“我也是听来的,说不定是别人瞎掰。不过作者没事的话,这种传闻就不需要理会。”文惠赶紧摆了摆手,说完后向若兰辞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禁忌传闻敲击若兰心里的警铃,难道她看稿会如此害怕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方式不好?感觉上燕萍的遭遇会被书里的主角牵着走,跟着朝恐怖的深渊里去。
不过目前也没听过燕萍发生过什么事,应该只是以讹传讹的流言。
若兰自嘲性的甩了甩头,暗骂自己竟然开始怪力乱神了,既然作者都无事,也不需要多想。思忖片刻,再次埋首于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