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像魔咒一样,控制着船上的所有人,也让指挥室内的人逐渐情绪失控。

余衍霖停住了手下的动作,抬头看向投影荧幕。画面里的苏诺若有所思,眼睛开始缓慢转动。

从那个声音说要选人,余衍霖就有一种直觉。他开始在内心焦急地祈祷:别动,诺诺,不要动,再等等我!

他的胳膊被人抓住,苏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再分心,船上所有人都活不了。”

余衍霖闭眼深呼吸,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笔记本电脑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失窃的源代码,“鬼鸮”仿佛对他们的系统了如指掌,给他们修复系统增加不少难度。

AI童声:“你们要知道,船开往雷暴中心只需要两个小时。我要想让你们葬身大海,有的是方法。还不如陪我玩玩游戏,很快我就会带你们回去。游戏规则呢,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你开始选吧。”

“我不选,我谁都不选。”梁泊松扔下手中的刀。

AI童声:“那当然不行,游戏规则就是游戏规则,你必须选,否则大家一起陪葬。”

梁船长是个暴脾气,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些船员都是跟他一起多年工作的同事,而另外几个孩子才20出头,大好的青春和大好的前途在等着他们。

他站起身喊道:“这个变态又不在船上,能干得了什么?咱们不用怕他。”

船上的灯光在他说完话的那一刻熄灭。船舱内变得漆黑寂静。

船在风浪中改变了方向,船员们清晰地感受到侧风。风雨和浪比之前大了很多,颠簸感也越来越明显。

侧面迎风,沉船几率也更大。众人心里原本紧绷着的弦拉扯得更紧。

黑暗中,那个AI童声再次传来,“你错了,老头。我想在哪里就在哪里。”

众人随着大浪颠簸而踉跄,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一股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游**,像是一只看不见的触角在来回游动,随时都有可能抓起一个人扔进大海。

黑暗中谁都看不见谁,气氛变得更紧张。

这时船舱传来一个声音,像是在曲折的管道里扔入一个乒乓球,最后传来球落入**的清脆响声。

与此同时,船底“嘭”的一声巨响,整个桥楼随之一阵晃动,一股浓烟从侧面冒出,船舱中一时间充斥着火药味。

那个鬼魅的声音再度响起,“你们猜猜,下一个会在哪儿?会不会在你们脚底下。”

从找出一把刀,到现在出现爆炸物,众人不敢不信他的话。

诡异的AI童声在一片漆黑中再次传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我可没有耐心再陪你们玩儿下去。不过,现在游戏加码。既然这么多人不好选,我给你降低点难度,就从这两个女孩子里面选一个。二选一,简单多了吧。这次你要是再不选,下次再加码就是她们两个一起了。这个植物学家也可以换个人来当。”

随着他落下的话音,广播中传来轻微的摩擦声,只有短暂的一声,苏诺脑袋中的某一根弦突然间绷紧,眉头微蹙。

话音刚落,灯再度亮起来。众人闻言齐齐向苏诺和顾晚晴看去,暗中渐渐地松了口气。

苏诺终于明白为什么“鬼鸮”明明早就控制了船,为什么现在才动手,心理折磨才是对待一个人最残忍的方式。

海上的这场黑色风暴可以吞噬一切,也包括人心。

这么多天的身心俱疲,混合着紧张和腹饿口渴的折磨,已经没有人能冷静下来思考。“鬼鸮”就是算好了时间,一点点地消磨他们的斗志和勇气,让他们变得容易操控。

从一开始的人人自危,到现在事不关己,当然更容易让人接受。

心理煎熬到极致,所有人只想要尽快解脱,人群中发出愤怒又绝望的喊声。

“再这样耗下去,咱们都活不了。”

“听他的吧!”

更有甚者捡起地上的刀,塞到梁泊松手中。

梁泊松的手已经紧张地开始颤抖。周围人的虎视眈眈让他意识到,如果他再松手,下一刻就会有人冲出来。

他看了眼蜷缩在角落的顾晚晴。她已经吓得哭了出来,浑身瑟瑟发抖,通红的双眼无措地望着他,“不要…我不要…师兄......”

他又看了看旁边不远处的苏诺。她也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但眼神似乎并没有在看他,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顾晚晴呜咽着望向他,最后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答案,绝望地缩成一团痛哭,“妈妈,救救我,我好怕...”

苏诺被顾晚晴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怔怔地侧过头。

妈妈,救救我…

这句话像诅咒一样折磨了她十多年,她白天压抑着自己不敢去想,可夜里它还是会像鬼魅一样缠上她。从此她不敢睡觉,仿佛不睡就能抹去心底的愧疚。

那晚,她也是这样,焦急地喊着妈妈。

苏诺缓缓站起来,嗓音沙哑颤抖却又无比坚定。

“师兄,选我吧!”

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再也没人动作,没人说话。

在同一片海,远处的一艘舰艇上,余衍霖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拳头和额上皆是青筋爆出。

他要急疯了,紧紧地盯着画面里的苏诺,想要阻止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缓缓站起身,往驾驶室的中间走去。

她孤身站在那里,背脊依旧直挺,所有的人陷入沉寂。

直到几秒后,广播中才传出那个诡异的笑声,“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朋友背着你都做了些什么?”

蹲在角落的顾晚晴猛然抬头,眼神呆滞地看向梁泊松,又缓缓转向另一方向的苏诺,神情变得更加绝望,“苏诺,我…”

苏诺被背对着摄像头,余衍霖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能听见她一字一句地说:“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所以省省吧。我站出来破坏了你的游戏,所以你接受不了,是么?”

苏诺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环视四周,眼神看向镜头的时候似是不经意地停留了一瞬。

她回过身看向顾晚晴,“晚晴姐,我站出来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

说到这里,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更加沙哑。

“...十三年前,我也害怕,我也哭着喊我的妈妈。她本来是可以...她本来可以没事的,可她却用自己的命换我活了下来。”

苏诺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死死地咬着上唇像是为了防止自己哭出来,可是即使努力克制,还是哽咽难言,说出来的话都是气音。

“如果你妈妈今天也在这里,她拼了命也会让你活下去的。”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许放背过身去揉了揉眉心。当晚的情景没人知道,苏诺从没对任何人讲过。但从案子档案上能判断出来,是许怡清在最后关头推开了苏诺。

余衍霖的心脏上像是缠满了无数根带着刺的藤条。疼痛随着每次心脏跳动而加剧,痛得他喘不过气来,额头鼻尖浮着一层细汗,腮边的肌肉在颤抖,双眼通红却还是极力地压抑着情绪。

然而,画面里苏诺哽咽的声音却仍旧在继续。

“但我跟你不同,我跟这里所有人都不同。我没有亲人盼我回家。我死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伤心。”

“我死了...就可以去见我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