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一顿饭没怎么吃就已经被狗粮喂饱了。这地方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饭后迅速逃离虐狗现场。

余衍霖从书房回来的时候，苏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船上缺乏营养又长期睡不踏实，为了好好养病，医生给她开的药带点安眠成分，这几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觉。

余衍霖走过去，轻轻把她抱起来。苏诺动了一下，却没睁开眼，伸出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喊了声哥哥。

“嘘…睡你的。”余衍霖轻声哄着她，把她抱上了楼。

苏诺一落床就抱住被子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过去。被子遮住她的半个手臂，只能看见纹身的上面两点。上次从对面看过去，明明是莫斯代码F，他并没多想，理所当然认为是她的代号。但按照苏莹说的话，苏诺在纹这个纹身的时候，并没有开始学计算机。

余衍霖静静地看了许久，才调暗了灯光，退出房间。

半夜，苏诺睁眼看到的是烟墨色真丝床品和满屋乌沉的装饰。

她猜想这大概是余衍霖的卧室。更衣室中的衣服里有几件是他平日里常穿的，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那股幽幽檀香味。可即使在这样令她安心的味道中入睡，她还是睡得不踏实。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她的手机放在旁边充电，上面显示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早不少。手机被调成静音，几条未读消息都是他发过来的。

【你受着伤，先在这边住下。】

【生活必需品都已经换好，有需要的跟我说。】

【若有不便，随时找我。】

苏诺坐起身，喝了两口水才下床出了门。客房的门没关，似乎是余衍霖睡在里面。她蹑手蹑脚下了楼，在黑暗中摸索到开关，眼前就突然一亮。

她倏地转过身抬头看去，余衍霖手里拿着灯的遥控器站在楼上走廊边。

“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么？”苏诺问。

余衍霖睡眼惺忪，声音还带着一丝没睡醒的哑，“听见动静，怕你不熟悉撞到伤口。”

“我不是小孩子了，不会那么不小心的。你去休息吧。”

“不睡了，”他说完走下楼，拉着苏诺坐到沙发上，“又做噩梦了么？”

“嗯，”苏诺低低地应了一声。

余衍霖从茶几上拿过一本《山海经》。

余衍霖咨询过心理医生，苏诺的失眠症是由那场车祸引发的心理问题，有人在身边或者有声音，她在睡梦中就会潜意识地有安全感。

他从一边的小书架拿过一本看起来很旧的书，“我给你讲故事吧。”

苏诺的眼神落在书上，是以前那本他总给她读的《山海经》。余衍霖每次要求她唱歌时，她总会以故事交换，因为她从小最喜欢的就是余衍霖的睡前故事环节。他讲的那些鬼怪传奇，永远都听不腻。

他的两根长指轻柔地翻动书脚，指节修长白皙，指甲剪得很干净。手背看起来不宽却青筋纵凸，劲道十足，能轻易握住她的两只手，

她抓住那只好看的手，食指仔细的描绘着上面筋脉的纹路，低头轻语，“讲点别的吧。”

“听腻了？”余衍霖缓缓合上书，看着她的指尖划弄在自己手背，轻柔得像羽毛。他指节微曲，抽出了手。

拿起书的时候他并没多想，只是觉得这是她小时最喜欢的故事，却不想小孩长大了，喜好也变了。

“那换别的。”他眼睫轻眨，眼帘下垂。

苏诺看着落空的手，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却猝不及防地从他眼中看到了淡淡的落寞。她在医院中醒过来的时候就有，现在大概是深夜，情绪得到放大，更难以掩饰。

苏诺止住了他放回书的手，伸手接过书翻了几页后，又把书放回余衍霖手中，扯起嘴角看向他，“我今天想说点别的。”

余衍霖不懂她说的“别的”的含义，大脑飞速转动后得出结论，她好像之前说过回来收拾他。

“之前那个是误会，我和路漫真的没...”

他说了一半，苏诺就凑了过来，指尖捂住他的唇，带来一阵旖旎花香。她轻声说：“嘘，我知道，咱们现在不提别人。”

苏诺往他身边挪了挪，眼睛直视着他，“其实这本故事，我很早的时候就能背下来了，但我就是喜欢听你给我讲，听不腻的。”

她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眼尾泛起一抹微红，“我一开始就知道是我妈妈为了让我多读书，才让你每天晚上给我讲故事。”

“哥哥，我那天……说起妈妈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说着说着语气变得急促，也越凑越近，仿佛怕他仍然不想听，“我当时，是真的想要回来见你的...我知道只有你看得懂我的信号......”

她一开口叫那声“哥哥”，余衍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他看着苏诺逐渐红了的眼眶，一把把她圈入怀中，轻抚着她的背脊，“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囡，我没在生你的气，我只是气我自己。”

苏诺吸着鼻子，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余衍霖，“可你看懂了，是你救了我们啊。”

余衍霖揉了揉她的脑袋，皱着眉头，“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重的伤。”

苏诺皱着眉摇摇头，“我悄悄跟你借了一点运气，是你保护了我。”

余衍霖苦笑着刮了刮她的笔尖，“我的小囡怎么还这么傻？”

苏诺也跟着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真的一度想要放弃，可因为想到他，想到还有人在等着她，才鼓起勇气走出船舱去确认位置。

回想起船上的遭遇，她突然心情变得低落，“以前，妈妈总是觉得我不够优秀，她希望我成为像爸爸一样的人。所以每次考试没考第一，她总会批评我。”

“我后来再也没考过第一。我想，这样她是不是就会到我梦里来……”

她说着说着，委屈地掉下眼泪，“可是这么多年，她从没来看过我。我每次看到她的时候，都是...”

滚烫的眼泪掉落在余衍霖的手背，他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打断了她的话，“乖乖，不说了…”

“她肯定对我很失望，我没长成她希望的样子。”

“囡囡，看着我。”余衍霖直起身，双手捧着她的脸，郑重其事地说，“许阿姨她一定会很骄傲。”

“阿姨以前说过，她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了你，就连孙叔叔都要排在后面。但叔叔是慈父，她只能狠下心来当个严格的母亲。”

苏诺看着他，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到质疑，嘴里委委屈屈地喃喃着“你骗我。”

余衍霖替她擦掉眼泪，把她轻轻抱在怀里，“骗人的是小狗。”

他轻叹了口气，“她希望你以后像叔叔一样，做个正直纯善的人。所以阿姨一定会为你骄傲。”

你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期待，怎么可能会对你失望？

苏诺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成串成串往下掉，就像是多年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怀。

余衍霖揽着她，没再说什么。

她哭了好久，泣不成声，最后窝进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大概是药力发挥了左右，渐渐的哭声变小，最后不再有动静。

余衍霖低头发现怀里的人睡了过去。怕她没睡沉，他不敢乱动也不敢松手，就这么半躺着把人搂在怀里，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