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临时开了个分享会。

Linda主持说此会娱乐休闲性质,大家随意发言,内容不限于工作,最近的生活学习心得皆可。氛围可盐可甜,不用太过拘束。

大家各自发言了一通,就有人撺掇着严溪林分享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工作心得。溪林想了想,就将毛泽东方法论摆出来讲。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

工作中很多矛盾、困扰,若追根溯源起来,

其实都是哲学的问题。

就像我们的电脑,它有操作系统,

有了操作系统之后我们才能去开发软件,开发程序,实现各种应用。

而哲学,

就相当于是人的一个操作系统。

哲学中有很多意识流方法论,

那是前人几千年来的智慧集锦

他们其实已经把很多东西都总结好了

我们只要将它们拿过来用就可以了”

工作中最常用到的,我认为是这个方法论……”

他接下去噼里啪啦地讲了一堆,什么主观设立目标与客观业务基础之间的矛盾,讲得头头是道,词顺理正,下面人皆屏息听着。

是的,严溪林就是这样一个人,论人如何进步,方式方法他通晓一大堆:

学习,如何学习,为什么学习;思考,怎么思考,思考的意义;看书,看怎样的书,看完后怎样做总结…….

论对生命的上进心,他真是君子里面的君子了。

没有人注意到人群后头闪现一道蓝色的影子,她不施粉黛的脸上没有堪称任何表情的表情,只那么轻轻地、稳稳地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坐下来。

她戴了一个棒球帽,帽檐下藏了一张不见什么血色的脸,脸底涂了一点桃粉的口红,身上穿一件藏蓝色的美式运动卫衣,下面是一条蓝白条的运动短裤,一双秀长的腿尖上含一双乔丹鞋,漫不经心、旁若无人地坐了下来。

溪林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看到扎花,看到她被棒球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又叫人群挡住了大半个身子。再穿过重重枷锁,不经意的、再仔细些,他还能看见她帽檐下衔着一丝冷媚微笑的嘴巴。

突然间——

“我有一个问题!”

他看到她举起手。

扎花咬着一丝挑衅的笑容问他:“溪林老师,人都是主观的,无论你认为自己再客观,在下达一些判断和抉择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渗入一些主观的因素。那么,你如何保证你对当前业务的判断、对工作目标的设立足够客观?”

溪林下意识地知道自己得罪了她,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点赔笑的笑容。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他虔诚地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看向她。

“这是一个无解的题。这里头涉及到一个关键因素就是我们的认知能力。随着人阅历的增长,我们的认知是在不断变化的。它不是水平的,是一条动态的曲线、呈线形在发展。那么我们能做的,只有根据当下的认知去做判断。要完美的、一针见血的看到所有的问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我们作为一个人,也很难有这样的智慧去统筹预估。”

扎花抄着手噙着一丝神秘的笑容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他。

很多年以后,她再回想起这一段,才意识到严溪林在这时候所表现出的自我辩护能力和严谨细密的逻辑就是他这个人最恐怖、最自私、最惹人厌恶的地方。

她最不该的就是在这时候被他迷倒,被他征服。倘若在这一刻起就竖起防范心,也许以后就不会有那么多个懊悔的瞬间了。

溪林答完了,却不见扎花反应,他只知道她在笑,却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被她笑得心神不定、失张失智。可底下还有那么多人坐着,都是一个个眼尖不饶人的主。

他告诉自己此刻千万要眼不眨心不跳,不能被那女人闯出什么把柄来。

可是还是有什么轰隆隆地闯进心里去,轰雷掣电一般,他这一刻终于知道,她对他的影响,早已不再是以前的细雨霏霏了。

分享会结束后,人群散去,溪林在酒店大堂撞到扎花,他看到她蜷在沙发上小憩。

他本没有过去的意思,只是不自觉地拿眼睛朝她瞟。然而那女人伶俐,一个眼神就将他捉住了。一秒,两秒,三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溪林败下阵来,便揣着手里的饮料走过去。

他干笑着说:“在干嘛呢?”

扎花冷笑了一声,却不言语。

溪林又说:“最近好像没怎么见你。”

扎花慢慢地拿眼角扫了他一眼~

“是啊。怎么就没见我呢……”

溪林佯装听不懂,笑笑说:“哎,最近太忙了。”

扎花呵呵了一声,就有人拿一个外卖药盒从外头小跑进来送到她手上。

“你感冒了?”溪林看她拿出几颗药丸。

扎花不理他,将药含进嘴里,抬头看到溪林手里的饮料,也不考虑什么,径自拿过来喝了口便将药吞下了。

溪林心里触动,见她一番动作却不言语,自己便也一腔心绪在喉舌,说不出什么来。

扎花吃了药便起身走了,连个招呼也没有。她现在完完全全不理他,明目张胆地不理他,这又使溪林生生多出些难熬的情绪来。他看向她的背影,既留恋又煎熬地望着她。他看到她在岔路口撞到老油条他们,亲昵地和他们说着话。他们搭她的肩膀,调侃她的双腿和身材,她也不回避,随他们开着没什么尺度的黄色笑话。

但溪林心里难受了,他觉得她和他们说的每一句,笑的每一颦,都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了他的心头上。

他无法理清自己这种心绪,一个用惯了理性逻辑来工作生活的人完全无法接受自己的情感混乱。

他焦躁地低下头来,低头一看,饮料瓶口一道桃粉的唇印。他想他站在了某个临界的边缘。

深夜十一点多的房间,溪林站在窗前,怔怔地望着窗外的湖景等待。

外头下着一点寒丝丝的雨,因为小到细到肉眼都不可见程度,看上去便也完全不像雨了,反而是一幕天地一体的深蓝的流动的荧屏。

适才晚饭后扎花被老油条他们一堆人拉去坐船了,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溪林不自觉地便竖着耳朵等到现在。

身前的桌上放了几瓶未饮尽的饮料,一瓶瓶口有一道闪亮的唇印,一瓶是喝了一半的加糖牛奶。

他想她怎么就将他的生活折磨得天翻地覆,现下一切失了规章失了方圆,自己怎么就书也看不进了,觉也睡不去了?

周遭的夜色静得发慌,越静越有一种焦灼的清醒在溪林的神智里燃烧。

溪林时不时地看看桌上几瓶饮料,时不时地又发一会怔,甚至还拿起瓶口唇印的位置对准鼻尖闻了闻。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被自己这番莫名其妙的动作吓了一通。

他赶紧对自己的言行进行反思,反思着反思着,才发现焦躁和烦闷根本就不是目前自己身上最大的问题。

他现在浑身燃烧着一种占有欲,一种男人本能、近乎占有和掠夺的撕裂欲望。

他听到走廊里传来清晰的打闹声,银铃一般的嬉笑玩笑声。他们回来了。男人,女人,一团团,一堆堆,乱哄哄的。

待声音沉寂下去,溪林鞋子都没穿,眼镜也来不及带,起身就出来敲响了扎花的房门。

扎花迷迷糊糊地开了门,一身睡袍打扮,额前发翘到头顶间,显然她刚准备睡下。

溪林不声不响,在门外定定地看了扎花三秒钟。扎花被他一反常态的眼神一下子震清醒了。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溪林二话不说将她推进了房门。

他将她箍在墙壁上,一只手捋掉她半肩的粉色睡衣外衫,极具文艺心的五颗手指终于顺利摸到那肩颈骨肉的线条。他触着他们,来回划动。

“给你三秒钟。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七分病容的扎花在昏暗中看着那张平日里温良谦恭的黄脸皮,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三、二、一!”那男人已经在那头报复性地数完了。

严溪林在下一刻就变了一个人。他狠狠地将她往墙壁上压,似乎要将她整个人推到墙里去才甘心。嘴上、手上、身上没有一处不是火急火燎的,每个动作都是欠缺经验而又过于生猛的。

扎花意识到后就笑了,是那种可爱又无赖的笑。

溪林看不惯,褪去衣服就将她往地毯上压,心里想把她揉成什么形状就揉成什么形状。

扎花不服,反手就上,他将她揉成什么形状,她也要把他揉成什么形状。

溪林在一阵冲刺中痛恨地想,看啊,这个在哪里都要称王称帝的女人,病中也要强横耍蛮的女人,不能不说不痛苦啊,但也绝对不是不快乐啊。

很快,溪林败下阵来,四肢在地毯上躺成一个大字,气喘吁吁,一动不动。

扎花在旁边意犹未尽地干瞪了他一会儿,溪林就伸过去揉揉她的手,抱歉地笑笑。

扎花不懂那笑里的烦重心事,他对她难得的一安慰,她心里是很受的。

她适才回来,还发着一点烧,又陪人坐了一下午的船,心里再强大的女人此时也会生出一些自悲自怜来。

这时候他来了,这时候来缴械投降,拜入裙下了。

无论适才那一场他表现咋样,扎花此刻心里还是满足的,宽慰的。迷糊中,感受到躺在身侧的严溪林,扎花很快就睡深了。

办公室恋情,总是暗地里的味道才最好。

白天,两人在公司里,同一层楼开放式巨大的办公区,一个在那头,一个在这头,左右不过隔了几排办公位的距离,彼此都注意影响,恪守本分,钉钉、微信也都不用。

互联网公司里,开放式的办公环境虽然自由,却也危险。偶尔一个不小心,不注意,别人来你电脑上看个文件,对个工作,聊天内容就能让人看了去。

可越是这样危险越是引得扎花跃跃欲试,她是一个喜欢探险的女人,尤其喜爱在众目睽睽之下撩乱她的男人,且不惊动任何人。溪林在人前总是太正经了,他越正经她就越想撩他,她对他的亦正派亦不正派深感兴趣。

于是,两人的工作虽没有直接的交集,然一旦有碰面的机会,扎花就用尖跟鞋勾溪林的裤脚,或是给他发一堆情色邮件。

严溪林从没有遇过这样的女人,既叫他刺激,又叫他难安。

他一边中毒似的上瘾,一边又戒毒似的用理智去分析。一来二去,他愈发地不知道了,这杯毒药吃下,究竟是对是错。这毒如果要解,还能不能祛根祛籽地解。

扎花逮着机会就问他:“你说,我是你的谁呢?”“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呢?”

溪林总跟她打机关枪。“是啊,谁呢?”“是啊,什么关系呢?”“是啊,你觉得呢?”“你怎么觉得就是我怎么觉得。”

他未免太会说话了。扎花问了两次之后就不问了。她心中有数,一匹斯文的狼,做不了虔诚的裙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