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林搬进了扎花的公寓。
他上了她的床,从此以后就是他的床。
扎花的床垫、被褥、枕巾一套都太讲究,美国定制的软床垫,巴黎代购的四件套。睡惯了硬生生木头板的溪林一下睡不惯,前些个晚上,夜夜都躺得既痛苦又感动。
睡不着的夜里,扎花依偎着他打着轻轻的鼾,溪林就睁着眼睛,忍受她一手一脚孩子气的将自己整个身子锢着,占有。
他会让身子由着她,思想却慢慢游移到床头微黄色的灯,然后是洁白灯罩台上挂着的那个小小安神草香囊。
他会在这样极静的一片温馨里,思考空气中那一点若有似无的草药味。
他联想到他和她两个人躺在盛夏葱茏的草坪上,她锢着他,他笑着她,蔚蓝的午后,情调溢泻,恋爱未满。
他紧接着看到床对面那一整面墙的鞋柜、包柜,那一排黑胧胧的,总是看不太真切。
但他的记忆告诉他那上面摆放着成套的阳绿色lamer护肤品,成堆的一个个蓝色的、粉色的、白色的包,漆皮的,菱纹的,每一个都有他半个月的薪水。
墙面旁边是淡黄色的窗帘,浅蓝色的布艺沙发,紫色的、镶金的琉璃花瓶,奇形怪状、印着各国字母的烛台、香薰。
窗帘再过去,就是一处白橡木的书柜了。
这偌大的一个公寓,这里会稍微流露出这个女主人与众不同的职业素养。数据分析、用户体验要素、启示录、点石成金、腾讯产品法、产品经理方法论……各色书籍密密麻麻地塞满六行六列的书柜。
溪林曾经把手放在那书柜上,来回拭过去,指尖上没有一点尘灰。
溪林就这样在黑夜里无数次揣摩这个公寓,他的揣摩有一种雪天冰珠子打在石板上的阴凉,落在心底就生出一片叽叽喳喳的嘈杂。
他在一片嘈杂声中将这个公寓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地思考了,并在这个过程中对扎花这个女人的消费用度、喜恶爱好有了清晰的判断和掌握。
她比他好太多,上档次太多,他不晓得她的背景,家庭、教育、履历等等,他至今也没开起口来问。
修养上来说,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事,可倘若不知根知底,他身上村子里那股延伸出来的自卑劲总叫他问自己:她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找我?
扎花从不回答他,尽管她看得一清二楚。
一层从上而下的窗户纸,捅破了就是将人家踩到脚底下去。
她是爱他的,她的爱光明倜傥,骄傲敞亮。她不允许她的男人自卑,她希望站在自己身边的严溪林好看,英俊,冷傲,富有才气,因为自己的出现,他能越来越好。
她怎么能忍心将他踩下去?
她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而目前需要做的,只是将他身上的其他一些副加值哄下去。
怎么哄呢?
扎花手段万千,研读一本《美人惑君》手册,先从“投其所好”第一章做起。
她翻看严溪林的红书博主,根据其爱好的风格、品牌买下一大批全新的、名贵的、美观又档次的男性用品。
她噔噔噔地在某一个周末将它们罗列出来,告诉他这些全部都是她为他精挑细选的。她含着情意,扬着喜悦,细说详情,细说之中又留一点余地,不能叫他觉得不舒适。
溪林出差的时候,扎花就行以色诱。她将维多利亚的秘密穿在身上,外面只套一件风衣,深夜赶到溪林下榻的酒店邀其共赏佳月。
深夜十一点多的上海外滩,溪林一身野兽派墨绿真丝睡衣,闻得房铃响起身开了门。
门外边,入目一双蓝色尖嘴高跟鞋,两条**光洁的小腿,细腰之上一条浅蓝珠光腰带,上面是扎花含笑吟吟、灿若桃花的一张俏脸。
溪林愣了一愣,适才他冲澡完毕想到她,她果真符咒似的出现了!
扎花一支手臂撑着门槛,一头直发微微地卷了卷扎在脑后,端庄风情的一瞥斜刘海衬着大红唇,笑脸之上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她嗤笑着问他:“不准备让我进去吗?”
溪林张开唇角笑了一下,伸手便拥她进来。
她的惊喜他是受的,心下也十分宠爱。她为他做的那许多野事,是他沉闷呆板的过去十年中不曾有过的**和辉煌。
他骨子里究竟是个浪漫的人,他想上帝这样将他的理想送到他怀里,他拥着这个理想,身体这样欢喜,负荷却这样沉重。
扎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解开了风衣的扣子和腰带,柔和蜜情的房间灯光下,她笑吟吟地抚腰撑墙:“我来送礼物了。”
溪林望着她风衣下的线条发了一会儿怔,便再也忍不住心上的涌动。
这个晚上,溪林有种小心翼翼的大方。
他亲吻扎花的时候用尽了骨子里的温情,他从她的发际线开始,一点一点啜过她的鼻尖,他抚过她的腰线,指尖也生出一种对待珍爱礼物般的心醉。
过程中,扎花用了第三章“啖以甘言”。
她告诉他,从他走进她们办公室的第一天,她就开始爱他。远在the you刚现世的时候,她已被他的才华征服。
溪林笑笑,逻辑上来说,这个女人的话,真真假假你是分不清的。
他见多了她在公司里忽悠这个忽悠那个的狡猾。然而错错对对,深思熟虑,这一刻的他都不想再过脑了。
是的,现在的严溪林已经学会放纵自己,他放纵自己去享受这个女人的抬爱,至少在这一刻,他尽情地让她的玲珑有致去配他的苍白瘦削,让她的精致妆发来吻他的粗糙寡淡,让她的艳红维秘脱下他土灰色的陈**。
他们其实天造地设,天地铺成,你情我愿,你迎我和,就这一刻来说,实在没有人比严溪林更快乐。
扎花大方地用她的灵动破他的顽固、用她的娇媚吸他的沉闷、用她的鲜嫩润他的干瘪……
溪林此刻在扎花身上看到自己的全部理想,而多么令人感动,他已经把全部理想纳入怀中。
后来,溪林还坚持用音乐给这个夜晚助兴。
低音炮里缓缓洋溢起gwyneth herbert 的一首only love can break your heart。
两个人情到深处,互拥着在圆弧落地窗前看霓虹,赏繁星。
夜幕下浓墨重彩的外滩突然就变窄了,细了,微不足道的只剩情侣眼中的一点诗意价值。
时钟划过深夜两点,扎花在溪林肘间睡去。溪林看着她的睡颜,意外地没有挣开。
他让她枕了一晚上。
时间就这样过去一个季度,秋去东来,叶黄霜落,抛开那些思虑不说,两个人日子看上去倒也算恩爱缠绵。
扎花把自己的给予织成一张网,感情的,身体的,经济的,她总想给他,要给他。溪林在这张网里跳进去,成了一个短暂的良心的俘虏。
你看,不花一分,就过上了自小以来理想中的生活——漂亮的女友,漂亮的房子,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品味……
扎花不仅给他置办了全套昂贵的男性用品,甚至连她的Q5都给他开,自己再也不管一事。物业留溪林的名字,宽带电视、煤气水电全部留溪林的电话。
她让他帮忙办家里的事,却从不要他掏钱,因而连银行卡密码,溪林也晓得其中的一二张了。
左邻右舍人人都认为他是这家的男主人了,连溪林自己也觉得,他是她的男主人了。
私下里偷偷地一算,每个月还省下不少钱,吃喝用度全让那女人包办了。
他住她的房子,开她的车,用她的身体,不花一点力气。其实连像样的饭,自己也不曾正式请过她一顿。
她当然不向他开口,有一类傲气太盛的女孩,在经济上永远占不到男人什么便宜,也不屑得占。
溪林永远不会懂,其实女人是这样的,越是没有什么的女人,越是企盼男人有什么,越是企盼男人有什么的,就越是要他这点什么。
溪林就认为自己这点钱在扎花那里不值一提,他也乐得不操这个心,不花这个钱。
这种没有成本的感情带给他一种堕落的**漾,又堕落又**漾,更有一种无耻的快乐,既无耻,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