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年,洋里还结识了一些男孩子,他们分别在22岁到39岁之间。
有本地的,有外地的,有白领,也有学生。
可是他们都没有说,因为特别喜欢你才想和你在一起。所有人都只是嘴上关心,没有人愿意真正花时间和精力朴实耐心地走到另一个人的生活当中去。
你生病,他们就安慰你多喝水,下大雨,他们也只是嘱咐你路上小心点,自己则继续在家里打游戏。如果你太难追,他们其实也无所谓,反正天底下那么多人,个个城市都塞满了孤独且渴望投喂的灵魂。凭什么非你而已?
这个社会再不会出什么徐志摩了,也没有是什么人真正拿爱作什么信仰了。
再遇到深吾之前,洋里所有的历练当中,她只得出“遍地物欲,遍地爱荒”这个结论。
互联网世界四通八达,男女之间的交往走位可以打五折。一对新人相识,省去片头和片尾,双方只需要在**部分露脸相见。
片头和片尾都用微信和电话解决,开始和结束是几条短信的事情。所有人都在用最小的成本,谈最真的爱情。
没有人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在意你,或者说他也许是真的喜欢你,但一点也不妨碍他喜欢别人。
大家隔着屏幕互相猜忌:
他是不是在套路我?他是不是寂寞了刚好需要,而我刚好在?他有多少存款?车子房子他有吗?……
这女的长得这么好看应该很会花钱吧?她好像没有稳定工作?没有五险一金的女人哪里值得可靠?
再往外一看,呀!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还有很多,每个人的选项都有N+1个。那么,何必非要坚持你一个?
洋里在ocean art上写:
我们没有感受过那种别人坚定选择的感觉,那种非你不可的认真,那种小心翼翼对待对方的过程。
我们遇到的大多数人,他们都喜欢单刀直入进入主题,磨合中三观合则聚,不合则散。追到了可能会欢喜一阵子,追不到了反而责怪你太难追,要求太高了。
我们形成了一种回避型人格,容易通过对方小小的一句话、一件事,就否定对方真情实意的可能性,并对他们的人格也进行一定的断定。
我们没来由地开始看重承诺,如果对方答应了没有做到,即便是很小的一件事,也会认为那等同于欺骗和背叛。
我们会在交往的初期就默默观察,判断风险,不自控地去想象这段关系建立后可能出现的麻烦和伤害。
书上说,婚礼是女人一生中最美的时刻,意思不但是女人里外的美要开始下坡,而且暗示女人要自动自发地把所有的性吸引力收到潘多拉的盒子里。
——然而并不是不能这样牺牲啊~为一个人这样去牺牲自己,想想也是顶浪漫的事。可遥遥的不可控的未来,现实的苦果、遗憾果、我们吃的起么...... ????
我们的强大和独立,背后都是胆怯和畏惧。
….
25岁以后,洋里正式成为了一个情感独立的独身主义者。她隐藏自己的真实需求,不干涉身边人的一切自由。
在任何生活面相里,她都保持个人的自给自足。她不让自己陷入到任何一段关系里,不让自己轻易依赖上任何一个人。
即使偶尔尝试一段感情,她也不过问对方的工作,不干涉对方的社交。
她不花他钱,不给他看到自己的脆弱面。下大雨不会让他来接,生大病也不会主动去说。
她害怕麻烦他,害怕这种麻烦所带来的情感羁绊。
身处亲密关系,却随时在担心一种破碎,并担心破碎之后延伸出来的情感崩溃。她知道自己再无法承架任何崩溃。
原来,经济独立并不是一个女孩所能拥有的最保险路径,情感独立才是。
因为不深入就可以不承担,不面对双方的差异就可以不经历难捱的磨合。
洋里在25岁以后给自己建设了一个坚硬的自我保护结界。
她把和所有人的联系都把持在这个结界之外,既不深入到别人真实诡谲的生活里去,也不让别人突破结界走到自己的阴暗面里来。
她在这个男男女女的危险社会里规避风险,保全自己,她的代价是孤独,她的福利是安全。
2019年,洋里27岁,小红书粉丝68万,全网粉丝近400万。小红书,微博,B站,人文艺术领域原创视频博主,兼职舞蹈老师,钢琴手。
扎花现在在玻璃窗外望着洋里,几分钟前洋里从里头侧出个脑袋说离舞蹈课结束还要二十分钟,烦请她再等一会儿。
扎花就在舞房外的走廊上坐下来,自己占了一个沙发,装着mac电脑、文件、书、保温杯等悉数东西的大包占了另外一个沙发。
杭州城的初冬,温低风烈。
扎花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唆唆着喝了一口,咖啡的热气滚进了肠子,身子这才舒展开来。
这个夜晚雾胧胧的,玻璃窗子上挂着豆粒大的水珠子,摇摇地坠着,迟迟掉不下来。
外头世界冰冷的寒气和里头舞房里氤氲的暖气在不被人察觉的空间里激烈地冲撞着,互不容忍,密密麻麻湿漓粘稠的水珠子就在窗户面上嵌成一面水晶样式的宝石镜。
镜子里望进去,洋里正站在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女面前授课。
她们的身上都只穿了一点运动内衣,袒胸露露的,下面是紧身的打底裤,赤着足尖点着地,体态修长,身姿妖娆。
这样看去,小自己两岁的洋里虽然也是近三十的人了,但不知是否是不用坐班、生活轻松的原因,她在那一众十八岁的少女面前也毫无违和感。
身姿修长,皮肤白净,看上去一众都是18岁,一众都是花蕊初放、春色正好的年轻身体。
?
扎花想到自己,不偏不倚的年纪,身上却多了7年办公室里熬出来的油荤。
虽然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五官比起当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然而岁月还是略显了些,眼尾和嘴角都挂上了石子,虽不难察觉,但也是毫无疑问地坠下来了。
随手在大衣下摸了一把自己的肉,处处都是层峦叠嶂。
舞房外廊上摇摇晃晃走过一群说说笑笑的少男少女,个个紧衣短袖,赤膊赤腿,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火热蓬勃的朝气。路过扎花的时候他们朝她投来狐疑的目光——
在这里,全身厚重大衣、长靴尖跟打扮的姐姐是不多见的。这里向来只有年轻结实的腰腹,青春敞亮的面庞,自信**的身体,还有轻巧炽热的呼吸。
扎花感受到那些目光,无所谓地笑起来。
她收起了保温杯,挪了挪那头的包包,包里头印着A字样的橙色工牌便露出来一角,上面职位那一栏里清晰准确地印着几个字——“高级产品经理”,此刻仿佛被加了粗加了黑一样,报纸上的标题一般**裸鲜明明。
一个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显性差别是存在的。
很多时候,一份工作、一张小小的工牌就能彰显出阶级差距来。
扎花工牌上的橙色,在互联网人的圈子里代表某个至上的阶层,它这个迸发向上的城市里拥有至高的荣光,它为城市的GDP做出不可比拟的贡献,它推动社会的进步,它便利人们的生活。
它同时也代表我扎花,代表我是这个城市精英分子里的一员,代表我工资卡里随便一个月的数字就能顶得上你们这小舞房里员工一个人的好几个月,代表我虽不是会当凌绝顶,但在你们面前即使丝毫不施粉黛,仍也绰绰有余。
因而,在下一刻,扎花脚上沾有污渍的靴子、身上格格不入的大衣在这舞房里闪现出了它独特的光芒。
大家看再看这位姐姐的时候,就发现她身上多了一点味道,多了一点威严,多了一点不可侵犯的神圣。于是少年们的视线又多停了几秒,当然也就挠挠头的时间,还是各自走开了。
洋里下课后,和扎花两个人来到老底子撸串。
扎花和洋里是老底子的常客,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作为20年偶尔联系、偶尔交流的生死至交,她们拥有一个谁都猜不到的秘密基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