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可和余姐一个愿意听,一个愿意说,不知不觉,酒瓶子空了好几个,两个人也飘飘然起来。

“余姐,你说人为什么有生老病死呢?”梁可闭着眼睛趴在桌上,等了很久不见余姐说话,便自己找了个话题。

余姐还是没有说话。

“余姐?”梁可睁开眼睛。

桌对面换了个人。

“她上楼睡觉去了,找我来看着你。”周弥数了数酒瓶子,“你们俩挺能喝的。”

梁可笑得好甜。

“周弥,那你来回答,人为什么有生老病死呢?”

“我哪知道。”

“你是医生,你怎么不知道。”

周弥很是认真地想了想,才道:“群体需要繁衍,故有生;繁衍不能无限,故有死。”

“啊?”

“自然规律。”

“那‘老’和‘病’呢?你还没说。”

“是…ICU里走不出去的病人,不能拥有的幸运吧。”

“啊?”

“我送你回去。”周弥起身,不打算再聊了。

“我不想回去。”梁可抱着餐桌,“家里可能有鬼。”

“你害怕?”周弥知道,她今天去参加陆永亨的追悼会了。

“我不回家。我不要一个人。”梁可答非所问。

“那…”周弥费了好大劲,才试探着说出口,“去我家?”

“好啊。”梁可笑眯眯地答应了。

“…你自己起来,就在楼上。”周弥指了指楼道。

“好咧!”梁可兴奋地站起来,起得太急,一阵眩晕,一头栽倒在地上。

“哎哟!”她狼狈地打翻了凳子。

周弥惊讶地看着她,这么醉吗?

梁可干脆在地上躺下摊开,道:“啊,好凉快。”

“很脏。”

“可是我起不来了。”梁可闭上了眼睛,“我睡一会,就一会儿。”

“哎。”周弥无奈,将她从地上拖起来,扶正,拍打她身上的灰尘:“醒醒,走两步就到了。”

但她软绵绵地晃来晃去,很不好掌握。

“要不,你帮帮我吧。”

“怎么帮?”

“你真笨。就,抱上去啊。”

“不要。你是女的,你要矜持一点。”

“但…反正你是医生,医生看病人,不都是南瓜吗?一个南瓜有什么要矜持的?”

“南瓜可没有这么沉。”话是这么说,但周弥还是将她用力横抱起。速度太快,梁可向后一仰,差点没闪了老腰。

“哎哟你轻点。”

“再说就用扛的。”

“别,一会儿压着胃,该吐了。”

周弥无语地败下阵来。

梁可舒服地闭上眼睛,靠在他胸口。

他身上没肉,硬邦邦地。

“真暖和。”梁可喃喃道。

“你到底是冷还是热…”周弥话未说完,却发现梁可已经睡着了。

天亮了,梁可在熟悉的**醒来。

驾轻就熟地把枕头上的头发捡走,梁可伸个懒腰走下床来。

“余姐早,好香啊。”梁可脸皮变得厚了。

“早呀小梁,等一会儿啊,吃酒酿鸡蛋羹。”

“好的。又麻烦您了。”梁可在餐桌边坐下,眼睛扫到沙发上折叠整齐的被子。

上回住在余姐家,叠好的是薄被。看来上回周弥晚上也在家里住,只是客气地将床让给了她。

“不麻烦!”余姐很快端着早餐上桌,见她看着沙发,笑着道:“周弥上班去了,哎,他总是早出晚归,都没人陪我吃早餐,你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余姐的儿子去了国外上大学,并不住在家里,她这个弟弟又把家当宿舍似的——也许连宿舍都不如,忙起来他就住在医院里了。

梁可心里一动,问道:“余姐,你知道附近有房子出租吗?”

“你要租房子?”

梁可点头:“我现在租的民房快到期了,但我可能续不了一年,房东又不愿意我按月租。”

如果林凤娣真不打算做新项目,她确实在这里做不到一年。

“要不你就住我们家得了。”余姐热情地凑过来,“我这里离你公司好近的。”

“您有房子出租?”

“租什么租啊,你住下就行。”

“不好的,我不好意思的。我已经很不客气了。”

“那我把顶楼租给你吧,租金你看着给就行。”

“我按现在租的房子给您钱。押金也是押三付一。”

“还押金什么呀,住多久给多久吧,你自己不觉着吃亏就行。”余姐很是大方。

说干就干,梁可在周弥和余姐的帮助下,很快搬到了三楼,入伙的那天,梁可请客,三个人吃了一顿。看得出,周弥很开心,也破例喝了一杯,也许是庆祝他的床不会再被鸠占鹊巢。

从余姐家去凤林居,确实很快。这天,梁可早早地到了售楼处,门口居然已经坐了一个人。

“您是…”梁可觉得他有些眼熟。

“我是你老板的弟弟。”林文龙嘻嘻哈哈,“你是我姐姐的秘书吧?开门,我要进去。”

“我为您联系一下林总?”梁可知道林文龙,林凤娣对他的评价是,“不务正业”。

“也行。”林文龙在售楼处门口蹲下,还不忘抖脚。

梁可第一次知道林文龙,是林凤娣安排亲属去ICU看望陆永亨的时候。林凤娣本没有邀请他,但林文龙不请自来,招呼也不打,就跟着陆永亨的姐姐一起走进了房间。

陆永亨的姐姐有腿疾,林文龙在她身后带着嘲笑,嫌她走得慢,还忍不住出言讽刺“一个瘸子出什么门”,闹得陆永亨的姐姐很没面子。

到是林凤娣,直接拽着他耳朵,将他提了出去。

出去的路上,他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开个玩笑嘛,这么严肃干什么,姐夫又不是没了…”

“闭嘴!”

“什么呀,你还不如姐夫对我好呢…”

林凤娣拿这个弟弟很无奈。林凤娣在家排行老三,老大是个哥哥,年少夭折,老二是个姐姐,林文龙是最小的弟弟。这样出身的男孩子,且不说家里长辈多宠,光她上面一个母亲、一个二姐就能把他宠坏了。林文龙嘴里的姐夫,也就是陆永亨,对这个小舅子也是竭尽全力地好,不但平时给钱养着无所事事的他,有时候还得给他做出来的倒霉事擦屁股。

只有林凤娣是这家人里头的人间清醒,她坚持认为家里不能罩他一辈子,这个弟弟需要自立,一度将他丢到外地去“吃苦”。但家庭是一个大整体,只有她一个人这样想,有什么用呢?

倒惹得林文龙讨厌她了。

所以,林文龙才说,林凤娣不如陆永亨对他好。

林凤娣的弟,就是一个这样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