馄饨皮是买的，肉馅是买了肉回来剁的，齐家嫂子两口子每天早上三四点出门摆摊子。

到了七点钟，齐家大哥去上班，如果两个女儿休息就去帮忙，没人帮忙的时候，齐家嫂子一个人做。

一开始每天摆到八九点，早上上班上学的那一拨人都走了就没生意了，齐家嫂子就收摊回家。

第一个月是亏的，齐家两个女儿都蔫了。

第二个月情况好些，但还是亏。

齐家嫂子有些稳不住了，问姜秀云这生意还能做下去吗？

姜秀云说，让她再等等，一开始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有这么个馄饨摊，只要把卫生搞好，货真价实，吃过的人传开了，生意就好了。

齐家嫂子觉得她除了打麻将也没有别的事情，那就守着呗。

如果再亏，就彻底收手算了。

齐家嫂子不笨，心里还是想把生意做起来。

于是，早上那一拨人过去后，她也不收摊子了，摆到中午，还有一拨来吃的。

这么一个月下来，她就赚钱了。

虽然高兴，但是谁知道是不是这个月走了运，下个月没这么好了呢？

齐家嫂子忐忑不安地又熬了一个月，因为时间长了，生意一步步好起来，她和周围摊主也熟了。

因为周边再没有第二家卖馄饨的摊子，所以，有人想要吃馄饨，问起来的话，那些摊主也乐意做顺风人情，指点别人到她这里来。

再往后，菜场对面开了个自由市场，也是卖菜的，还特意划拨了摊位出来招租。

原先齐家嫂子因为菜场那边去晚了，只找到一个最里面的地方，不引人注意。

现在可好，她一得了内部消息就动心了，又来找姜秀云商量。

齐家嫂子的意思是她的生意有了起色，还想接着做，但是自由市场是刚出来的新鲜玩意，她有些拿不准。

以前菜场都是国营的，私人卖菜是不提倡的，现在兴起自由菜市场，谁知道是好是坏？

姜秀云看她确实想赚钱，就说现在国家提倡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看看江那边的小商品市场，听说好多人卖个纽扣针线，一分钱一分钱的赚都发财了，菜市场应该也差不多。

姜秀云看的报纸多，知道的政策也多，齐家嫂子觉得她说的错不了。

于是回去，她就拿了钱去申请摊位了。

因为很多人都持观望态度，市场管理的人也想鼓励摊主进市场，齐家嫂子是前几名进去的，地方由她挑，还优惠了半个月的摊位费。

一开始，自由市场没有多少人卖菜，大家也习惯还是往菜场跑，齐家嫂子的生意又差了。

她心里发毛，眼巴巴地熬着，忍不住又找姜秀云说，这样下去，她还不如回原先的地方去。

姜秀云知道齐家嫂子没文化，有些道理跟她说不通。

姜秀云明明是好心，但是亏本的是齐家嫂子，这不是怨她乱出主意吗？

姜秀云也郁闷了。

她不好再劝，只能说：“你要是真不想做了，那就算了吧。”

齐家嫂子去找管理扯皮，想把之前预付的钱拿回来，可是人家说了，这钱收了就不能退，也是百般劝她好好做，肯定会越来越好。

齐家嫂子没办法，她想走，可是钱白白丢了心疼，那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留下，不知道还要搭多少进去。

她纠结万分地又守了两个月，这期间，那些顾客发现这边菜便宜，而且出摊子早，收的也晚，不像国营菜场和上班的时间差不多，不方便买菜。

而且，自由市场里有不少是附近菜农自己种的菜，很新鲜，还能讨价还价。

所以，顾客慢慢地被吸引过来，卖菜的摊子也跟着多起来了。

齐家嫂子那位置的优势就出来了，以前眼巴巴地盼人来，现在是忙的没时间抬头。

齐家大哥每次要去上班，齐家嫂子都恨不得他不要走，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于是，齐家嫂子急忙把她妹妹齐家小姨叫来帮忙。

齐家小姨在老家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很快就来了，来了就走不掉了。

每天齐家门口都会看到齐家大哥回家就剁肉馅，剁剁剁地响。

齐家嫂子再看见姜秀云，满脸是笑。

姜秀云打听过，齐家嫂子虽然没有具体说，但是透露她每月做生意赚的钱，比起齐家大哥多得多了。

齐家嫂子麻将也不打了，家里日子好过了，夫妻争吵也少了。

后来两个女儿大了，齐家大哥单位又分了房子，齐家搬走了，可和沈家关系没有断，两个女儿一口一个阿姨地喊姜秀云，就把她家当亲戚走了。

姜秀云说这个事情，就是想表明齐家嫂子没文化都能做好的事情，她要想做，难道还会不如别人？

但沈玥知道，姜秀云心里是有骄傲的，毕竟那一代人能有她这文化水平的不多。

只是命运没有让姜秀云施展才华，现在听她动了要去做小买卖的心思……不是说做生意不好，而是姜秀云能拉下那个脸来吗？

“妈妈，我现在也上班了，等年底我们有生产任务也就有全额奖金了。我也觉得，你没有必要再留在那种地方受气，更不用担心家里钱不够，大不了就是眼前少点，做不做生意没关系。”

姜秀云看沈玥这么懂事，心里更加安慰，只是要她在家里坐着，怎么可能？

这次，姜秀云底气十足地找了厂领导，说她服从厂领导安排，不要照顾，回家去。

领导还等着姜秀云去求呢，都想好怎么应付她了，结果却是这样，连客气话都是仓促间想都没想好，随意敷衍的几句。

姜秀云当即就去办了内退申请，从办公室出来，到以前的车间锅炉房传达室都转了一遍，和一些老同事告别。

听说她主动内退了，大家都很吃惊，说怎么也轮不到她走，为什么要主动内退？

姜秀云挺直腰说：“我这一辈子都在这个厂子卖苦力了，人家还当我天生下贱要求人。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了，为了那么一两年再去求人也划不来，回去也不一定是坏事。”

姜秀云觉得也没有什么好留念的，走的时候昂首挺胸，觉得心里一口气顺畅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