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看顾珵比赛,宓笙就觉得有问题,这次看他比赛,她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宓笙突然跑出休息室,回到自己的房间找出笔记本电脑,开始一场一场回看这一两年间顾珵的比赛。

不对劲,不对劲。

每一场顾珵都打得像是奥运决赛一样,经常打到眼睛猩红,他的状态太紧绷了。

顾珵三十多岁了,肩膀受过大伤又做了手术,腰部也一直断断续续有伤病,他经不起这样子的打法。

这一瞬间,宓笙突然后悔,如果她还陪在顾珵身边,是不是就能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是不是就能劝住他了呢?

宓笙本人逼顾珵还要更爱惜他的身体。

要回去吗?真的要离开南极回去吗?宓笙确实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

她不知道顾珵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她甚至很可笑地在想这到底是不是什么苦肉计,一些用来骗她回去的招数,可是顾珵太笨了,或者说,太直来直往了,用这么弯弯绕绕的方式让他回去,这不是顾珵的风格。

宓笙想啊,只要一面对顾珵的事情,她果然还是没法岿然不动,她担心顾珵。

但是,她又不能联系顾珵,她之所以要和顾珵分开,原因很简单,她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赛场上,顾珵赢下比赛,他欢呼着,其实真的有那么高兴吗?倒也不见得,只是这样故意灌输给自己的比赛的欢愉与**,让他可以暂时忘记失去宓笙的痛苦那么一刻。

顾珵的心脏跳得那么快,那么雀跃,如此如鼓,他刚刚从高强度的运动中脱离,但飙升的肾上腺素不可能瞬间平息,他的血液在他体内奔腾,汗水在他的额上宛如河流,他那么兴奋,浑身上下都是对下一次胜利的渴望。

以至于他根本察觉不到,从他看似强健有力的肩部和腰部,传来的丝丝疼痛。

直到再次打了一针封闭,顾珵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就支撑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比赛了。

夜晚,他一个人趴在**熬过难熬的封闭后的时间。

他看着窗外夜色如墨,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顾珵很少会想起过去的自己,因为他在这条路上走得太久,太远了,过去的队友、曾经的对手,都陆陆续续地从这条路离开了,转身去找自己的归途,身边没有什么能让他怀念起过去的东西。他确实也是在前辈的一路照拂长大的,也同队友一起并肩作战,可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孤独,好似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个让自己不孤独的人呢?

顾珵想着那些年他打封闭的时候整夜整夜陪着他的宓笙。

终于,顾珵没忍住,给宓笙打了分手之后第一个电话。

宓笙接起电话,只听顾珵没头没尾的一句:“阿笙,我好疼。”

虽然没头没尾,但是宓笙迅速反应过来:“你打封闭了?”

“是。”顾珵声音闷闷。

“你……”宓笙想说他不该那样搏命一样的打球,但是想了想,觉得如今的自己也没有什么立场,还是缄口不言。

顾珵所有的勇气在听到宓笙声音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不管有过多少人夸他勇敢,但是在宓笙面前,他的勇敢都无用武之地,他憋了半天,最后挤出一句:“没事,我就是告诉你。”

挂了电话,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宓笙放下手机,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水痕,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再回到中国,宓笙回家休假,她妈妈知道她这几年发生了不少事情,她一直都没说什么。

但是这次,她开口问宓笙:“阿笙,你去过了南极,感觉怎么样?”

“我感受到了爸爸的气息,南极果然像我想象的一样神秘广袤,爸爸愿意为了科研事业奋斗一生,是非常值得尊敬的。”说到这里,宓笙问自己妈妈,“妈妈,你当年为了成全爸爸的理想,甘愿守在家里,甚至放弃了自己事业上的机会,你后悔过吗?怨过爸爸吗”

“没有。”宓笙的母亲回答得斩钉截铁,“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怨不了任何人,我愿意更多地把精力花费在家庭上,我很开心,可以让他安心在南极工作。”

“真的有人为了婚姻牺牲事业而心甘情愿吗?”宓笙眼神中透露着怀疑。

宓笙的母亲温柔笑笑:“阿笙,你觉得事业重于婚姻,但有些人不这样觉得。你作为记者,就是要接受并且尊重价值观的多样性啊。这件事情本就不是一件非黑即白的事情。我在婚姻中,找到了我座位妻子和母亲的价值,我有了你爸爸和你,我被爱包围着啊,在这份爱中我汲取了太多的滋养。”

“可是……”宓笙突然愣住,是啊,为什么她一定觉得她的价值评判才是唯一正确的呢,“可是我确实不能把婚姻价值放在我的个人价值前面。”

“这当然可以了,你不需要说服我,我也不需要说服你。只要你和你爱的人想法一致,我和你爸爸想法一致就行。你觉得我在牺牲,可是你爸爸值得啊,他所带给我的一切,远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你只是因为在我身边看到更多的我的牺牲罢了。”宓笙的母亲摸了摸宓笙的头,“不要怨你爸爸,也不要因为我的牺牲怨他。”

“我明白了。”宓笙觉得或许真的是自己一直在钻牛角尖,很多事情才会放在心里无法释怀。

接着,宓笙的母亲怜惜地道:“宝贝,其实你不用这样,一直把南极当做你毕生的梦想和追求,可是你真的是出于你自己而爱南极的吗?你是因为你父亲把时光和生命都奉献给了那里,所以你想跟随南极科考队去那里,或许也是为了找回童年时候缺失的父亲的陪伴。可是你真真正正喜欢的是什么呢?不为了谁,只为了你自己喜欢的是什么?”

“我喜欢的?”宓笙有些迷茫。

她小时候拿南极做了近十年的目标,选专业、工作都是为了离这个目标更近一些。

后来留在球馆,也是阴差阳错的机缘,她就在球馆又工作了八年。

现在,她抛去所有场外因素,开始想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