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时已经凌晨三点,程浩洋给我留了客厅的夜灯,我刚换完鞋他就出来了,大概没睡熟。

“回来了。”

“嗯,你继续睡吧。”

他揉揉眼睛,疑惑道:“你穿的是谁的衣服?”

我脱下易屾的大衣挂在玄关:“同事的,我走得着急忘穿外套,你带回来了吧?”

“嗯。”

他站在原地,也不回去睡觉,似乎还有事。

我伸手在他面前晃晃:“快睡觉,我去洗澡。”

我出来的时候,程浩洋手里拿着那个盒子,朝我笑着伸出手,我站在他面前,发梢的小水珠一颗一颗滴到了他的睡衣上:“还没看你的礼物呢。”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亮晶晶的钻石耳坠,样式简单大方。

他轻轻帮我戴上:“除了我们婚戒,你也没什么贵重的首饰,上次出差看见这个觉得很配你。”

我吻了他一下:“那么早就买好啦,藏得够深,我给你收拾行李都没发现。”

他笑而不语,从茶几抽屉里拿出我们点香薰蜡烛的打火机:“禾禾,许个愿。”

我透过摇曳的火苗看着程浩洋的脸,心里逐渐明亮起来,突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他是唯一能给予我力量去面对门外的世界的人,每个明天都有着不确定性,我不知道父母身体是否康健,工作是否顺利,生活是否顺遂,但我知道,程浩洋,我忠诚的伴侣会在我身边。

易屾生气归生气,工作上的事还是得跟我沟通,他嘱咐我不要向公司内部任何人透露我们已经接到港丰国际的广告,霍港丰那边他已经通过气,封锁了消息。

“你想趁机找出至诚安排在这儿的人?”

他冷飕飕看了我一眼:“嗯,辛迪那儿也不要说。”

他怪我不信任他,我看他才是最多疑的人,连跟着自己的小助理也要怀疑。

我拿起桌上的纸袋:“大衣给你放下,还是给辛迪?”

他低头开始处理工作:“给她,拿去干洗。”

辛迪正在拿小镜子补妆,被我撞了个正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姜总监,早。”

“这是易总的大衣,麻烦你拿去干洗一下。”

我边说边撩了一下头发,她看到我耳朵上的钻石耳坠:“你戴上了呀,真好看,我就跟易总说这款……”

“辛迪,来一下。”

易屾突然出来喊她,她疑惑地看看我,又看看他:“哦。”

我内心升腾起一阵奇怪的感觉。

——难道易屾也买了同款耳坠,并且是送给我的?

这个疯狂的想法在脑子里闪过一秒钟,我立刻掐了掐自己的脸,回神吧。

我一直相信一套理论,男女同事在职场,最忌讳自作多情,尤其是对女性而言。

一旦你开始揣测来自男同事或男上司的好意时,就会让自己陷入一个极其不理智的心理环境,你会自然而然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某些特权或优待,不得不承认,这种天生细腻感性的特质,在职场里需要被好好控制。

我在十二层乐得清闲,光明正大在电脑玩消消乐,胡前探进半个身子:“姜禾,有时间没?”

“怎么了?”

他关上门,坐在我桌前:“想跟你道个别。”

我坐直身子:“你也要走?”

虽然我和胡前关系一般,但好歹是以前共事多年的同事,而且他也帮过我的忙,他一走,以前四个组长就只剩我和丁大海了。

他叹气:“人事把我转去行政,原本工资降了一点也没什么,你知道咱们这行难找工作,我只想安稳点。上个月我老婆生了,男孩儿,用钱的地方突然多了,我准备去朋友那儿,过几天就走。”

我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很抱歉没帮到你。”

“我理解,你坐在这儿也承担了很多压力,张靖是个小孩儿,还不懂这些,我晚上叫他,还有大海,咱们四个吃顿饭吧。”

我一直挂心和张靖不欢而散的事,毕竟他是我带出来的新人,他实习那会儿每天“禾姐,禾姐”地跟着我跑,是个非常勤奋阳光的小孩儿,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也很遗憾,他离开时候是恨着我的。

胡前找了一家火锅店,氛围热闹,每一桌都热气腾腾的,有点像加多宝广告。

张靖见到我的时候显然情绪抵触,他只淡淡跟我打过招呼就转头跟丁大海聊天了。

胡前看在眼里:“哎,小张,都是成年人,记仇记一阵子得了,忘了禾姐以前多照顾你啦?”

我举起啤酒杯:“张靖,我今天正式跟你道歉,这事儿的确算我间接造成的,你不原谅我也行。”

说罢,我抄起杯子一饮而尽。

他努努嘴:“早不生气了。”

丁大海豪迈地拍拍他的肩:“行,一笑泯恩仇啊。”

几人这才边吃边说聊开了,张靖又去了一家和之前艺术空间同类型的工作室,脸上有点小骄傲:“禾姐,我现在就是当初的你,带个实习生,喊我张哥。”

他身上总有这样坦然的童心,让人看见就有好心情,真希望张靖还在我身边,现在的工作环境简直是一潭死水,无趣枯燥。

丁大海酒量好,喝了几瓶啤酒仍然面色不改,就是说话有点大舌头:“姜禾,你现在真挺不错的,易总看重你。我拼不动啦,指不定哪天就不去了。”

胡前被他说得又郁闷三分:“老丁,别想那些,眼前有肉就吃肉,以后的事放在以后。现在想想挺讽刺的,那天林智叫咱们跟易屾见面,我还以为自己真能进至诚当员工了,结果阴差阳错来了捷诚。”

丁大海感叹:“易屾是个人精啊,看看这次把VK和至诚害成什么样了。”

胡前扭脸看我:“说起至诚,算是跟我们成仇家了,现在咱们公司业绩不行,是不是被至诚暗中排挤了?”

我捞了一筷子生菜:“正常的事,也不一定是至诚,还有别的同行,易屾那样,敌人少不了。”

张靖插进来一嘴:“我有个同事跟易屾多年前共事过,他说以前易屾不这样,人还蛮友好的,估计是这几年在至诚受刺激太多,就变态发育了。”

胡前满不在乎道:“管他变好变坏呢,反正他是一个人害了一整间公司,搞得现在都接不到大单子,姜禾,你也得做打算了,易屾毕竟不是神,万一破产,你跑都来不及。”

丁大海问:“对啊,你跟他进进出出,没听见什么消息?”

我扭头看他:“什么消息?”

他压低声音:“港丰国际那个单子呀。”

我的胃瞬间似乎被石头填满了似的,沉甸甸地难受,眼前的火锅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我喝了一口水:“没有吧。”

丁大海这是在旁敲侧击地问我和港丰国际的合作,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

我没想到,至诚的眼线没有用自己人,而是用了艺术空间的老员工,我本可以一通电话打到易屾那里,但却迟迟拨不出号码。

已经有那么多老同事因为我被开,现在我又要把丁大海送走吗。

胡前和张靖坐一辆车走了,留下我和丁大海,他刚要抬胳膊拦出租,我出声问他:“至诚给了你什么条件?”

“什么?”他有些惊讶,一头雾水地问我。

我开门见山:“港丰国际总部在香港,宜市这边根本没有业务范围,这次来只有几个大公司高层知道,属于内部消息,你怎么知道?”

他连忙解释:“我听胡前跟我提了一嘴,说从他朋友那听来的,他说这次合作要是拿不下,捷诚就面临破产,我着急就说问问你,你和易屾关系好,肯定知道。”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丁大海见我不信,急于辩解又没证据:“姜禾,共事这么多年,我也帮过你挺多忙的,你还不知道我吗?”

昨天和丁大海谈完,易屾次日上午就来找我了:“至诚那边又派人去接触霍港丰了。”

我掩饰好内心的慌乱:“是吗?”

他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打量了一圈我的办公室,不禁撇嘴:“你这儿还真是,简陋。”

“我东西少。”

他回过神,继续说事:“很明显,有人泄露出霍港丰没跟捷诚签约的消息,所以至诚才会再去试,有人来问过你这件事吗?”

“没有。”

他静静看了我几秒钟,我被盯地心跳加速,坐如针毡。

“姜禾,我不喜欢别人当着我的面撒谎,我再问你一次,有人来问过你吗?”

我见瞒不过,只好说实话:“丁大海。”

他的神色这才恢复正常:“好。”

我连忙又补充:“但我和丁大海谈过了,他说是胡前先提起这个消息的,我觉得还可以再进一步查查,看他是不是在说谎。”

易屾不置可否,没给我任何答复就走出去了。

中午吃过饭回来,电脑里躺了一份人事部群发的邮件,易屾开除了胡前和丁大海两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虽然心里早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难受。

易屾当然不会费功夫去查谁才是真正的卧底,把可疑的人全部送走,才是对捷诚最好的选择。

至此,我又失去两个老同事,大家不知道内情,自然而然把一切闲话都堆在了我这个唯一留下来的人身上,连妞妞看我的眼神也夹杂了几分陌生。

走在人群里,却孑然一身,这大概就是我此时最真实的感受。

可我又有什么资格和精力去惋惜他人呢,连我自己一举一动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丁大海和胡前可以算是我的未来,易屾一样不信任我,所以港丰国际的百分之一拿到后,一定就是我离开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