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越来越近,捷诚人事部提前给所有员工发了圣诞礼物——一大箱烟台红富士,朴实且接地气。
我喜欢吃苹果,没有往家里搬,干脆放在办公室里,一有时间就拿出来吃,没几天就吃的要见底了。
我啃着苹果在电脑汇总初期宣传方案,易屾简直成了监工,全天候盯着我们的动作,这个方案也是让我改了又改,他的消息又在电脑的聊天对话框里跳出来:“晚上有饭局。”
我这段时间总是加班,和程浩洋几乎没交流,两人睡前说几句话,我就累的昏睡过去了。
之前拉近的关系似乎又回到原地,刀刀不理解:“你们老夫老妻的,再亲密的事也做过,为什么总是若即若离的呢?”
我也说不清,程浩洋之于我,自然是爱人,是伴侣,但是我们的关系似乎就走到了这一步,再近一分都不可能了。
有时候我能感到他有未说出口的话,再问他,他也笑笑不说了,我也一样,有些事宁愿不说,例如我们的对话里我会下意识避免提起易屾,父母偶尔需要用钱的事,我统统不提,怕多事,怕吵架,怕冷战。
大概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我们很少吵架。并不是因为事事顺意,而是我们的选择性隐藏,从而避免吵架或冷战给关系带来的创伤。
刀刀是个热血女子:“怕什么呀,不舒服就吵,都要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我看着她朝气蓬勃的面孔:“人是不是一结婚就老了?我俩谈恋爱的时候也吵架。”
她同情地拍拍我的肩:“不是老了,而是累了,太累,所以干脆不开口。”
跟易屾相处久了,我不禁暗自好奇,他好像没有私生活,一周五天出勤率比普通员工还高,没听辛迪说他有女朋友,他比我小两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他边整理袖口边随意说道:“霍港丰要回香港过年了,估计开春才回来,叫我们去吃饭。”
我心下放松几分,原来只是一个告别宴。
霍港丰比上次在医院见要精神百倍,对易屾的态度明显转好,他叫服务员开了一瓶红酒。
我窃喜,易屾大概很后悔今晚没带上辛迪。
他没说自己酒精过敏,面色如常地喝了几口。
霍港丰心情好,夸赞一番我们的工作,又笑眯眯看向易屾:“我一个好友的侄女不错,也在宜市,有时间去见见?”
易屾愣了几秒,面色微微尴尬:“您费心了,我……”
“有喜欢的人了?还是有女朋友了?”
“嗯。”他含糊答了一句,耳根子有点红,不知道是醉了,还是羞的。
霍港丰趁着易屾去卫生间的时候要加我微信,我不解:“我们之前已经加过了吧。”
他淡笑道:“这是我另外的号码,后续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谈。”
我没反应过来:“您是说工作进度和要求吗?您可以直接……”
“姜禾,我很看好你,我看出来,你似乎不打算在捷诚一直做下去,如果考虑换个环境可以联系我。”
他话音刚落,易屾正好回来,我夹了一筷子菜默默咀嚼着。
我和易屾送走了霍港丰,他跟我说过的话还在我的大脑中盘旋,做完这一单无疑是要辞职的,霍港丰给了我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我多少有点没把握。
“你有水吗?”
我从包里拿出一小瓶苏打水:“还没打开过,你怎么了?”
他拿出一个小药瓶:“酒精过敏。”
“真过敏?”
他仰头喝了几片药:“会呼吸困难。”
我讪讪笑了一下,为自己之前的揣测难为情。
我们刚上车,借着车内明亮的灯光,我才发现他的脖子和耳后都很红:“你不要紧吧?”
易屾摇摇头。他似乎有点困,一上车就靠在椅背闭眼假寐。
程浩洋的电话打来:“你快回来了吗?”
我看看前方缓慢移动的车队:“堵车,还得一会儿。”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快到的时候打电话,我出去接你。”
“好。”
“有纸巾吗?”易屾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响起,在逼仄的空间里显得很突兀。
程浩洋还没挂电话:“是你同事?”
我把一包纸塞到他手里:“嗯。”
易屾的呼吸里透着酒气,他情况似乎更糟了,此时脸色也开始逐渐变红,他全程没睁眼。
我打开窗户,让风吹进来:“你要去医院吗?”
“不用。”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眉头痛苦地拧在一起。
我连忙拨通辛迪的号码,问她怎么回事。
“易总之前过敏都是吃药就好了,你看看他是不是发烧了?”
我伸手去试他额头温度,果然很烫。
“尽快去医院,他喝酒之后不能受风,过敏加上感冒会很严重。”
我连忙吩咐司机去医院,把刚刚打开的窗户又全部关上了,心虚地看着意识模糊的易屾。
他半睁眼睛:“姜禾?”
“啊?”
“你开窗之后我感冒了。”
“对不起。”
“医药费你出。”
他努力睁着眼睛看我,似乎在等我的回复。
我耐心十足,把他权当幼儿园小孩:“好的。”
今年的初雪如约而至,我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一层层覆盖这座城市,纵横交错的公路,此起彼伏的鸣笛声,还有闪烁着的霓虹灯河,都在这纯白世界里逐渐安静下来。
“下雪了。”他的嗓音有点喑哑。
我转身给他调慢点滴的速度:“嗯,很大的雪。”
偌大的病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好多了。大概是刚睡醒,他此时的面容比平时少了几分冷漠。
“你坐下吧。”
我坐在另一张病**,离他有点远,他淡笑:“你这么怕我?”
“我给辛迪打电话了,她马上就到。”
他的笑意从脸上逐渐消失,没再说话。”
这时病房门开了,程浩洋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我帮他拍拍肩上未化的雪:“易总,我先走了。”
易屾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们,神情又恢复往常:“嗯。”
程浩洋的手很冷,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走了出去,跟辛迪擦肩而过,她急匆匆端着两杯热饮走进病房,也没看到我。
我无意中回头,她把病房的门轻轻关上,易屾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
程浩洋一路无语,拉着我越走越快,我们坐上车后,他突然探身过来吻我,我无比耐心地回应他。
直到车内玻璃起了一层薄雾,他才侧身坐回座位,缓缓发动车子,没有跟我说话。
我摸着有点麻的下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会儿我给程浩洋打电话让他到医院接我的时候,我似乎就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有了些预期,我只想和程浩洋好好的,没有嫌隙,毫无保留的在一起。
快到家门口时,程浩洋停下车子,雪越下越大,雨刷器在车窗上来回摆动。
他拉过我的手:“对不起。”
“浩洋,不要道歉。”
“你让我去接你是对我们负责,可我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情绪。”
我摩挲着他的指节:“有情绪是正常的,这证明你爱我。我只是不想让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影响我们,我在捷诚做完这一单就会辞职。”
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手背:“我很在乎你。”
“我一直都知道的呀。”
他笑着看向前方:“以前看过一个笑话,说已婚男人每天最幸福的时光就是在晚上上楼前,车里独自呆着的十分钟。”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纷飞的大雪:“你呢,你最幸福的时光是什么?”
“现在,和你一起呆在车里的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