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把父母的养老基金补齐了,即使有社保,我还是给他们另外存了一笔定期存款。

刀刀帮了我很多忙,我给她买了一双BV靴子,她收到礼盒时当场就换上了新鞋,臭美地走来走去:“我们禾禾变大款啦。”

我看她喜欢,心里也高兴:“暂时的。”

“什么意思?”她靠在沙发上问我。

我边洗碗边回答:“我准备年后离职,不在捷诚做了。”

“易屾挺大方呀,你跟林智干这么些年都没挣过这么痛快的钱。你别告诉我,你是怕程浩洋心里不舒服才辞职的。”

我连忙解释:“跟他没关系,我早做好决定了,我不想在易屾手下做事。”

她走到厨房门口:“禾禾,我偷偷问你一句,就咱俩知道啊,你对易屾有感觉吗?就一点点。”

“没有。”

“一个年轻有为的大老板,你真的一点都没幻想过?”

我把盘子里的洗洁精泡沫慢慢冲掉:“幻想什么?”

“拜托,当然是跟他在一起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呀。”

“没有意义的事,我想它做什么?你这个女人想法很危险。”

她撇嘴:“我总觉得你跟程浩洋在一起之后,浪漫和幻想细胞都死光了,成天就想当贤妻。说到易屾,我打听到他为什么从至诚出来另立门户了,想知道吗?”

“说说。”

“挺八点档的,他跟钟世勋是好朋友,俩人在国外就认识。”

“至诚董事长的儿子,钟世勋?”

“对,说起来还是钟世勋把易屾叫去至诚的,结果易屾能力太强,树大招风,钟世勋他爸担心儿子发展受阻,就开始暗中架空易屾。

今年易屾离开前,钟世勋已经倒向他亲爹,带着董事会要把易屾的股份买断,把易屾在至诚这些年的工作成果全部拿走,所以捷诚建立开始就没几家大公司愿意合作,都是跟至诚提前通过气的。”

我感叹:“真的像电视台八点档。”

日子流水一样过,易屾的试探在见过程浩洋那夜之后戛然而止,我专心工作,甚至没意识到春节将至。

我和程浩洋的节日观念很很淡漠,虽然也会互送礼物,但更像一套标准流程,送过礼物,节日的意义也就淡去了。

捷诚成立第一年,看人事部的动静,应该是要大办年会,大家早早开始对年终奖翘首以盼,我也有些隐隐的期待。

虽然我觉得以易屾的精明程度,当然不会把奖金放到我这个即将离职的员工手里。

妞妞问我要不要参加她们的节目,我看出她脸上蛮不情愿,就拒绝了:“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不会这些。”

以前在艺术空间,我们的年会很小也很温馨,我有几次被推上台唱歌,其余时间就看张靖他们胡闹,往往编排小品和相声的人还没等包袱甩出来,自己就先笑了。

看着玻璃隔墙那边来来去去的身影,我突然有点想念以前那群人。

我妈打来电话:“禾禾,周末有时间吗?跟妈妈出去办点年货吧,你跟浩洋也没买东西吧?”

“好,你记得明天带我爸去检查。”

“看他也没事,刚刚又去下棋了。今年年夜饭要邀请浩洋姑姑他们家吗?”

“不知道,我回去问问他吧。”

我还是跟程浩洋结婚的时候见过他姑姑一家,两家人坐在民政局对面餐厅一起吃了顿饭,过程十分尴尬混乱。

他姑姑是很精明难相处的女人,我总觉得她投向我的每个眼神都别有用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们家对我俩结婚没什么贡献。

“房子都是浩洋备好的,禾禾拎包入住就好了呀,有时候真羡慕禾禾爸妈,有个好女婿,后半辈子都不愁了。”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她说的这番话,我年少气盛,看不得她冷嘲热讽我爸妈,当场就想回嘴,幸好程浩洋在桌下拉了我的手,一顿饭这才勉强吃完。

也是从那时候,我意识到,程浩洋是爱我,但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物质馈赠,所以我努力工作,不让我们家成为他的负担,也给自己保有一份完整的尊严和爱情。

杨桃敲我的办公室门:“姜总监,有时间吗?”

“有,什么事?”

她打开手里的本子:“我来统计一下年会节目,你准备solo,还是已经加好小组了?”

“我就算了,没有特长。”

她尴尬地笑笑:“是这样的,今年第一年比较特殊,公司每个人都要上台的,易总也有节目。”

我惊讶:“他什么节目?”

“保密哦,那我下午再来,尽快决定哦。”

我连忙去找妞妞,发现她的小组已经满员了,现在就充分彰显了职场小群体的好处。

我硬着头皮从十二层问到十一层,终于加到了市场部的话剧里,组长是一个总是笑眯眯的女孩,叫张圆,她看出我就是来浑水摸鱼的,当即给了我一个背景板角色,我感激地跟她道谢,她笑着摆手:“没事。”

“张圆,赵文回来让他找我。”易屾突然在我们身后说话。

我转身,正好碰上他的视线,他戴了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看起来很忙。

他礼貌地朝我打招呼:“姜禾,一期投屏做好了?”

“嗯,明天就正式展出。”

他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程浩洋公司忙着年底冲业绩,留客户,签下来年的合同,他应酬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家也越来越晚,通常是我睡梦中感到床的另一边陷下去,眯着眼摸索,会摸到他的手臂。

我问他要不要叫姑姑一家来宜市过年,他想都没想就摇头:“算了,两年都没见过,何必要在过年见,你如果想见她我们可以再找时间。”

我知道他说的“再找时间”就是永不,我自然乐得轻松,过年只和爸妈,程浩洋呆在一起。

程浩洋的同事老赵给孩子在家里办满月酒,粉嘟嘟的小孩被包在毛毯里,好奇地睁着眼睛看人,同事妻子言青招呼我过去:“姜禾,好久没见你了。”

男人们在客厅谈笑,女人们坐在卧室里闲聊。

言青比我大几岁,算是高龄产妇,听说生产的时候一度大出血,情况很危险:“当妈妈的人很伟大,浩洋回来提起,我听着都心惊肉跳。”

她轻轻晃着小孩,笑道:“我可不伟大,那时候快疼昏过去了,护士在耳边喊我不要睡过去,我早顾不得小孩,全靠不想死的坚强意志才支撑下来。”

她说完,抬头看我,不好意思道:“瞧我,说这些吓你做什么,早就过去了,疼也只疼一遭,小孩子很好的,生了你就知道。”

小朋友不爱哭,眨巴着眼睛,叼了奶嘴,手指朝我挥舞,我轻轻碰他,他似乎很高兴似的,小脚也开始不安分地动弹。

言青笑了:“瞧,这个小个人儿就知道喜欢美女了。”

我拿起给他买的小捏捏玩具逗他:“比以前没孩子的时候辛苦吧。”

“对啊,但是一看见他这张小脸就忘了,你跟浩洋准备什么时候要一个?”

我把玩具放下:“我们还没打算。”

言青把孩子放在一边,神秘兮兮凑近我:“得要一个啦,我以前也跟你似的,觉得孩子一来,就把一切都打乱了,后来慢慢懂得,人到中年,夫妻感情是一回事,孩子又是另一回事,两个人生活,终究需要切实的纽带。”

我一边耳朵听着她这番话,一边耳朵传来客厅隐隐约约男人谈笑的声音,一时间有点迷茫:“所以,没有孩子,两个人就会分开吗?”

言青摇头:“不知道,但拿我来说,我跟老赵关系一直挺好的,可是到了这个年龄,婚姻走到这一步,我突然有点迷茫。

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工作定型了,我俩的关系也定型了,可是人过日子总得有阶段性目标呀,总不能一样的日子重复五十年吧。”

我们留下吃了中饭,言青忙着哄孩子睡觉,老赵把我们送到了楼下:“浩洋,姜禾,你俩有好消息了通知我们啊,我家鑫鑫还要当哥哥呢。”

程浩洋淡笑着拍拍他的肩,什么都没说。

我坐在副驾,满脑子都是言青跟我说的那番话。

是这样吗?我们的关系已经到达了某个停滞不前的节点,必须借助实质性改变才能打破僵局。

我的确厌倦了现在这种停滞不前的感觉,我们的婚姻没有目标,我爱他,他爱我,可也仅此而已。

我们都不是灵魂异常丰富的人,我们都很普通,所以即使拼尽全力探索彼此,从恋爱到现在相处多年,也探索尽了。

“言青让我快要个孩子,说孕妇年纪越大越危险了。”

他笑了一下:“最安全的就是不要孩子,你那么怕疼,很难想象你生孩子会是什么样的。”

我看着窗外寂寥的冬景:“是啊,我也想象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