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地上坐到双腿又麻又冷,才扶着墙站起来,手机在包里疯狂振动。
程浩洋的名字一刻不歇在屏幕上闪烁,我深吸一口气,接了起来,没出声,静静等待他开口。
“禾禾,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
“你上来吧。”
我径直挂掉电话,打开门锁,坐在沙发上等他,果然几分钟后,楼道里就响起那熟悉的脚步声。
相爱多年,程浩洋三字已镌刻在我骨血,纵使我们之间的闹剧很不堪,但不可否认默契仍在。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漫无目的来到我楼下,许久未见,他突然出现当然是有原因的。
他推门进来,四下打量:“公寓不错。”
我经历了一天朝九晚五的工作,又陪易屾到现在才回家,实在没精力寒暄:“你有什么事?”
程浩洋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表情有些难为,苦笑道:“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
我看他这样比平时意气削半的沮丧样子,默默咽下即将出口的尖酸:“主动权在你。”
“在我?”
“你不要让律师耍花样,我一分钱不多要,只要自己应得的一部分,我们好聚好散。”
他的苦笑掺入几分讥讽:“这算主动权吗?”
我站起来:“我不想重复这样的对话了,如果你的立场没变,那我看没谈下去的必要。”
他也顺势站起身,沉默地观察我了一会儿:“你跟易屾在一起了?”
我实在不明白事到如今他究竟还在纠结什么,我们分开的直接原因是他的出轨和我的流产。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越来越感觉那份愧疚在程浩洋身上逐渐消退,剩下的还是他永远不会克服的妒忌和猜疑。
以前我总会想方设法平息他这些情绪,故意疏离易屾,让他明明白白看到我只爱他一个人。
但现在我突然明白,对于程浩洋,这些远远不够,因为就算现在我和他的关系已经破败到不可修复,他还是习惯性将我看作他的所属品。
我不想解释一个字,走到玄关打开门:“你可以走了。”
他僵持在原地不动:“姜禾,他不会真心对你的。”
“是吗,难道你对我真心吗?”
“你知道的,我一直爱你。”
“爱到瞒着我,把你的财产藏在你姑姑名下,如果这是你的爱,我受教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半晌没说话。
我揉着隐隐跳动的太阳穴:“我不怨你,因为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我不想追究,在你同意我的提议前,我们没必要再见面了。”
程浩洋低着头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低声解释:“禾禾,那笔钱我本无意瞒你,只是我实在需要一个安全港,听起来很蠢,但我总是想如果你离开我会怎样,我不想一无所有,无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所以才……”
他离开后,我睡意全无,从冰箱里拿出伏特加,加了气泡水和柠檬片,几口下肚,连带胸中郁结的复杂情绪一股脑冲进胃里。
程浩洋最坏的设想成真,我的确离开了他,但就像他说的,他起码不是一无所有,不像我。
自从决定离婚,我很少让自己真正沉浸在这件事里思考得失,更不让自己跳出全局当旁观者评判与程浩洋的结局,因为我羞愧难当。
爱了这么多年,顶着他家人的强烈反对,硬是跟他半私奔似的去领证,连一场温馨的小小婚礼也没有,婚后财政分开,共同承担房贷,为了迁就他的感受,我尽力把物质和爱情分开。
怀孕后没有过一天好心情,过去每天都在说爱我的男人想尽各种方法抗拒孩子的到来,甚至于出轨,我竟还想着求他一句实话,只要一句实话,我愿意陪他迈过这道坎。
可我错了,紧接着呢,一场争吵,一个耳光,一次流产,我心灰意冷,到此悲情小说的结尾也算写完,然而这是残酷的生活,于是在我堪堪收拾好自己能上班赚钱时,他以我给父母留着的养老金为要挟,僵持着要我返回这破碎的生活。
我两手空空,搬出自己精心装修设计的房子,从头开始,带着一颗麻木不仁的心脏。
程浩洋举着过去的火把,在我的生活稍微有些起色时,大摇大摆走来,烧毁了这一切。
刀刀,我爸妈,易屾,都告诉我这不是我的错。
但我知道,过去的错误无时无刻不在审视我,如果说程浩洋的不忠是分裂的导火索,那我对他每一次死心塌地的信任都是火上浇油。
我趁着头脑没被酒精全部浸泡前,给辛迪发去请假微信,关掉了手机。
再次睁眼,已经是下午,阳台窗户开了一个小缝,纱帘被翻来覆去吹着,我从沙发爬起来,关上窗户,房间内立刻安静下来。
楼下很热闹,小孩放学在小广场玩,我前额抵在冰凉的玻璃上向外看,思绪钝钝的。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视线里,车门推开,走出一个英俊高大的男人,浅灰色衬衫加卡其长裤,明明很休闲随意的一身搭配,却穿出了他自身的独家风格。
他边打电话,边抬头朝这边看来,随即他的视线锁定在我脸上,我猛地吓了一跳。
易屾一进门,就看到我一副俨然宿醉的糟糕样子,见我呆在原地,他皱眉问:“你才醒?”
“我有点不舒服。”
见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我连忙跑进卫生间洗漱完,把自己收拾好走出来,他正在喝矿泉水。
我边梳头边问他公司是不是有事。
他把水瓶放下:“没事,我以为你被前夫绑架了。”
我扯出一个敷衍的笑:“你的玩笑刻薄到不像个玩笑。”
他打开我的冰箱门:“你一个人需要这么多酒吗?”
我有点尴尬,努力掩饰:“上次超市打折,就多买了点。”
幸好易屾没有老妈子属性,听我这么说,他也没有再追问,我打开手机,没有人联系我。
我胃里空空****,家里还有西红柿和鸡蛋,可以做一碗热热的面,易屾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没有买机顶盒,所以只有几个地面频道,他挑来挑去停在了中央台的新闻。
看样子他不会马上走,我下了两人份的挂面。
“吃饭吧。”我把面端到茶几,他似乎在很认真地看新闻,反倒被我吓了一跳。
易屾不挑食,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我有些不好意思:“面煮久了有点烂。”
他拿纸巾擦嘴:“我觉得还行。”
他见我只吃了半碗,问我:“你不吃了吗?”
“嗯。”
紧接着,他竟然从我手里接过碗,低头把剩下的面一扫而光,见我惊讶,他轻笑:“今天有点忙,还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