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弃了心里挣扎,如果易屾发怒要解雇我,我无话可说,我的一份工作和他奋斗多年的全部身家来比,显得微不足道,如果我真为了自己,让他白白输掉对赌协议,我永远不会心安。

“易屾,”我不由自主紧张起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他把我的杯子蓄满茶,点头:“说吧。”

我一五一十,把从我主动找霍港丰,到刚刚和张江达成的合意一股脑告诉了他,毫无保留,然后静静坐着,等他发落。

他始终盯着桌上的茶壶,像尊雕像,我不说话,他也不说,就这样坐到杯里的茶水一丝热气都不剩,凉透了,他才开口。

“你知道,你现在告诉我,就是前功尽弃,霍港丰不会用你,我也不会用你。”

我除了苦笑只能苦笑:“嗯。”

我从流产,离婚开始,就想重新掌控自己的生活,努力不被任何人和事钳制。

但到头来,我还是没逃离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怪圈,绝对的自由意味着足够高的利益,但人间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利一个字,背后又要付出多少。

我走到玄关,穿好鞋子:“我手头没多少工作,明天交接完,就去给杨梅递辞呈。”

易屾背对着我,他的语气有些沉重:“这段时间你正常上班,等我通知。”

我沉默地点点头,也对,我自曝得彻彻底底,他也没什么再顾虑的,等他招到新的广告总监,才是我卷铺盖走人的时候。

“哦,文景律师那儿,就……”

易屾打断了我的话:“他对你是正常收费代理,跟我无关,用不用他随你。”

我踌躇半晌,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文景还可以做我的离婚律师,那最好不过了。

我刚要走,却又被易屾叫住,他站起来几步走到我面前,眼神死死锁在我的脸上,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看着羔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我承受不住他目光里的压迫,低下头:“因为不想让你把一切输给付晖。”

他轻蔑了笑了一声:“这一点,你不应该在和霍港丰同流合污的时候就知道吗?”

他心里压着怒气的时候,说出的话专会扎人痛处,我没力气再掩饰什么:“是,只是走到这一步,才让人感到真实。”

“为什么不想让我输?”

“……不知道。”

他又向前逼近半步:“你知道。”

我的思绪乱如麻,被他逼问,此时只想夺门而出,把一切抛之脑后,易屾却像看穿了我似的,先发制人锢住我的胳膊。

我下意识推他,却被他抓住手:“给我个理由,我就放你走。”

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偏执,我皱眉看向他,却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几分伤痛,一时间,我却失语。

他始终不放我,我叹气:“你说的,给你一个理由,就放我走。”

他沉声道:“不要再骗我。”

我的心脏钝疼了一下:“因为我喜欢你。”

男女暗自角逐,猜忌掩饰,心中早有答案,不过是憋着一口气,看谁先开口,先缴械投降的人似乎就输了这场游戏。

易屾在感情方面有时太坦诚,坦诚到伤人,他早在我跟程浩洋在一起时就对我表明了心意,以至于我到婚姻名存实亡时都无法坦然面对他的感情,仿佛接受他,就是承认了那时在程浩洋眼中莫须有的背叛。

可我无法忽略对他的感觉,从台湾那时开始,这样的迷恋就在我心底如狂草,肆意生长。

易屾跟程浩洋太不同,以前和程浩洋在一起时,幸福就像时常环绕在侧的溪水,安静,偶尔泛起涟漪,大多时候是被忽略的。

但易屾身上,永远带着火焰,从他突然降临在我的生活中开始,我的人生似乎就开始走向未知的方向,我不知道他会带给我什么,但却时刻期待着,期待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回到家时,夜幕刚刚降临,窗外景色还算开阔,可以看到远远的高速公路。

霓虹灯河一路盘旋到天上,我倒了一杯酒,看着空****的四周,突然一种古老的孤独感从心底最暗的角落升腾起来,让人毫无招架。

所以到现在,我曾爱的,曾拥有的,算是接二连三离开了,只留我独自在原地,思索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拿起电话,打给我妈,那边传来电视里新闻播报的声音:“禾禾,吃晚饭了吗?”

我扯谎:“嗯,这段时间挺忙的,没去你们那,我爸身体还挺好的?”

“好得很,比以前还好,成天就是下棋,去老年活动中心,跟我买买菜,忙得停不下来。”

我听到那边新闻的声音低了很多,大概是我妈进了卧室,她压低声音问我跟程浩洋的离婚办得怎么样了。

“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过段时间开庭。”

我妈的语气迟疑一瞬:“禾禾,真打算离了?”

我从没有跟我爸妈正面聊过这件事,仔细想想,每次都是我做了决定再直接通知他们,我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一定不希望我们离婚。

毕竟这些年,程浩洋是个好女婿,照顾我,也照顾他们,可我们俩之间的分歧已经无法解决,如果不是无可奈何,我也不想走到离婚这一步。

“嗯,已经拖了太久,他不同意,就只能上法庭解决。”

我妈轻轻叹息:“有时间就回来吃饭,你自己住,肯定不好好做饭。”

“下周吧,我跟刀刀一起回去。”

挂掉电话,那厚厚的蒙尘的孤独感似乎薄了些,我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只有几个地面频道,难道要像易屾一样看农林卫视吗,我不经意间想起他,心头瞬间又被忧愁笼罩。

那天他在沙发上睡着时,我的内心无比踏实,似乎也离幸福更近一步,安静的夜,柔软的心脏,欲言又止的默契,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

我坐的脚冷,翻出一块毛毯盖好,却听到有人敲门,我第一个反应就是程浩洋,千万不要是他。

我磨磨蹭蹭开了门,竟然是易屾。

他还穿着那身家居服,整个人气喘吁吁,头发被风吹得凌乱,脸上竟带着些稚嫩的神情,像个莽撞少年,一看到我,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姜禾,你说喜欢我,没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