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很小,和电视里见过的一点都不同,两个陪审员都低着头,不知是思考还是打盹,法官说话声音不大,我甚至有点听不清。
文景思路清晰,将我和程浩洋这些年的纠葛变成一条一条的专业术语,毫无温度,好像那些事是发生在上辈子的一样。
程浩洋坐在我对面,全程没有眼神接触。
正当我以为这个沉闷的午后会一直沉闷下去时,对方律师嘴里“婚内出轨”四个字重重砸在了我耳底,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文景反应迅速,立即要求对方提供证据。
程浩洋身边的律师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书记员,法官有些不满:“怎么不提前准备?”
“开庭前几分钟才拿到的,实在抱歉。”
文景暗中拍拍我的胳膊以示安慰。
法官仔细浏览了几分钟才传给我们,里面是几张照片和一份验伤报告,照片里不出意料的是易屾和我,只是我实在看不懂这份验伤报告。
“我方当事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照片里的男人打伤,对方说这是我方当事人欠姜小姐的。”
我脑中警铃大作,很早以前,我流产那会儿,易屾来看我,碰巧程浩洋也来了,他脸上的伤竟是易屾打的?
文景和对方律师始终围着婚内出轨这个点打转,局势僵持不下,我满耳朵听到的都是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从小到大,我都没经历过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绑在耻辱柱上,以根本没做过的事被控告。
我越来越看不懂程浩洋,究竟为什么要胡搅蛮缠到这个地步,难道真的要以这样难堪的结局收场吗。
出轨,情夫,上司,财产,变心,背叛。
“你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的。”
我的声音在闷热的室内化为一根干枯的草绳,轻飘飘,又凌乱无措地落在了地上。
对面律师脸上闪过一抹轻蔑的笑,似乎没看到我,视线转向文景:“所以现在到底是谁在发言?”
文景紧皱眉头,也随着我站起身来:“张律师,庭上辩论起码要讲事实讲道理,过去的几个小时我只听到了你的胡搅蛮缠,几张同进同出的照片,一个任何小医院都能开出来的小伤报告,我实在觉得没有意义,但鉴于您和您当事人的行为已经对姜小姐本人造成诽谤,我们会考虑再次上诉。”
“我的天,文景,你不至于吧。”张律师一副不可置信又无奈的模样。
程浩洋全程缄默,好像不存在。
法官清清嗓子:“行了,目前只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证据,你们要么找证人,要么庭外解决,今天没法裁定判决结果。”
起立,坐下,收拾东西,书记员踩着高跟鞋走出门外,文景安慰我:“离婚案就这样,永远不会痛快解决,我这边会继续搜集证据和证人,你有什么想法我们随时沟通。”
我只觉得喘不上气,生气和无奈的情绪压在胸前,让人十分疲惫:“如果我是程浩洋,难道也会闹到这一步吗?”
“一般来说,被留下的那个总会有很多不满。”
“被留下?”
“嗯,你继续朝前走了,他没有。”
刀刀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精致的小瓜子脸也变得肉嘟嘟的,陈粤西跟合伙人好不容易争取下来半年的假,天天寸步不离地照顾刀刀。
她边吃水果边骂程浩洋:“简直没见过这样的恶男,干嘛呀还揪着人不放,难道他以为官司打不完,你就还能跟他在一起吗?”
“我觉得他的重点已经不在我了,就是单纯的泄愤。”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你不要操心我的事啦,身体怎么样?”
“可好了,各项指标都好,我也没什么妊娠反应,小日子过得很滋润。”
我充满歉意地握着她的手:“前段时间公司出事,还有官司,忙来忙去,也没顾上你。”
她大大咧咧拍拍我的肩:“我都知道,我还觉得自己只顾着怀孕,没帮上你呢。”
她总爱这样开玩笑,我笑着给她塞了一颗蓝莓。
陈粤西的做菜手艺被刀刀一张挑食的嘴训练到了大厨级别:“我现在不搞艺术,开饭店都成。”
刀刀吃过饭后困得很快,回身去卧室睡午觉去了,我正要离开,陈粤西却低声叫住我:“姜禾,我想问你一个事。”
“什么?”
“前段时间我收到了捷诚的人事电话,问我对设计部的工作感不感兴趣。”
“……你怎么回的?”
“我还没回复,所以想问你,这跟易屾有关系吗?”
“你是怀疑,他们给你offer是因为我和易屾?”
“嗯。”
我想到那个坐在办公桌后运筹帷幄的男人,摇摇头:“他不会把私人的关系和工作混为一谈的。”
陈粤西如释重负,浅笑道:“好,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要接受?”
“嗯,我想来想去,还是不想把刀刀和孩子扔在这儿,我一个人跑那么远没意义。”
“这样挺好的。”
“以后就是同事了,刀刀不知道有多高兴。”
我笑了笑,并没有说我已经从捷诚离职的事。
我有时候会想,当时艺术空间被捷诚收购,那么恶劣的工作环境也能咬牙坚持下来,反而现在跟易屾在一起,业务顺风顺水,却决定放弃。
究竟是什么变了。
易屾做过很多坏事,其中一些不免影响到我,但他从始至终没有做过一件刻意伤害我的事,我辗转反侧,不得其解。
听起来有点矫情,但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能无条件地去爱他,不论前尘往事。
不幸的是,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