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屾篇
“Hayden, you have interest in that girl?”奥斯卡凑过来八卦。
我收回目光:“No.”
“But you always look at her.”他笑得神秘兮兮。
我给了他一拳:“Because she owes me money, ok?”
他笑着跑开了,剩我一身暑气,站在树荫下,还有不远处的姜禾,她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跟面前的男孩边说话,边摘下来自己的工牌,别到了扣子上,一脸惊喜的表情。
可真容易满足。
因为酷热,时间凝固了似的,走得十分慢,看她从跃跃欲试,到小心翼翼搭话,到他们偶尔一起肩并肩走路说笑,再到其他助教调侃他们,夏令营已经接近尾声。
她还真慢,行动像蜗牛,爬五寸退三寸。
看着那个男生略显自信过头的笑容,我偶尔有很想扯过她的耳朵大喊的冲动。
——他早知道你喜欢他,只不过是故意吊着你,享受被仰慕的感觉罢了。
每当这时,就会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偷偷出来作祟,我后知后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继而苦笑。
外祖说的对,人生还真不能只瞄准一个目标,不然就会太闲,太闲导致走火入魔,对一些芝麻小事斤斤计较。
况且她根本不认识我,她全部注意都被强力胶粘在那个男生身上了。
钟世勋喜欢交朋友,一期夏令营下来,他认识了很多人,当然不包括姜禾,她只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钟世勋某天回来说:“那个姜禾,听说告白成功了,他们今晚请所有助教吃饭。”
我把短裤T恤收回行李箱,换上衬衫,点点头:“还真不容易。”
他笑道:“的确不容易,Adam收到了男生发的糖,送我了。”
说罢,他把一小盒盐水太妃糖放在桌上:“你好像喜欢吃这个吧。”
我静静盯着那盒糖,也不知道脑子怎么就一片空白了,隔了很久才听到从嘴里冒出来的声音:“记反了,是我最讨厌的。”
最后见姜禾,是在结营舞会,现场布置得很浪漫,灯光,饮料,鲜花,让人一走进来就浑身不适。
钟世勋被女生们拉去跳舞了,他始终一副不温不火的笑脸,我眼里是面瘫,女孩眼里就是情种。
奥斯卡在一旁低声提醒我:“Bro, you look like a psycho, just a smile won't gonna kill you.”我偏头看他,只见他用手扯开嘴角,夸张程度堪比小丑。
我回敬他:“Clearly you think looking like Charles Manson is better.”
他懒得接茬,脚底抹油溜了。
不远处,是姜禾,和那个男生,程浩洋,某次经过时,我看到了他的工作牌。
音乐不断变换,到了终场strawberry wine的旋律一出来,就见几对男女拉着手走上中心的舞场,气氛热闹,像是学生时代终结了似的,大家都尽情欢笑,拥抱,亲吻,旋转。
人群那边,她一脸充满希冀的微笑,轻轻晃他的胳膊,他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她当然没有继续纠缠,捕捉到他的情绪后,她适时放手,脸上的笑意不减,又转手去拿饮料喝了。
全程不过两三分钟,我却第一次体会到了心疼的情绪。
她是过于懂事的女孩,偶尔想要个东西,也一定是对方能力内完全能给的起的,怎么忍心拒绝。
等混乱的舞会结束,我们连夜收拾行李,坐大巴到机场,坐上飞机,飞出国界时,我才惊觉,以后大概再不会见到她了吧。
世界上那么多人,每人的计划又那么多,她可能毕业后去外地工作,就算留在本地,可能也和程浩洋结婚,可能不是他,我从内心深处希望当然不要是他,但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毕竟这个世界那么多人。
我和她之间,太陌生,陌生到连姓名都还未交换。
那时我才感觉,除了心疼,还有许多复杂情绪,只不过还来不及细细品尝,就告别了。
白白净净的,黑色马尾,笑起来的时候,鼻梁会抽起小小的皱纹,她叫姜禾,英语很烂。
后来的日子,就是日复一日的复制,在钟世勋身边的潜伏让我时而怀疑自己是不是离疯不远了,说了太多谎,谎言互相掩盖,最终将我变成他身边最好的朋友。
这似乎就是我这些年的唯一成果了——成为钟世勋的朋友。
说出来都觉得讽刺,这复仇之路,每一步都实在走得窝囊无比。
好在有钟世勋的关系,我顺利进入至诚,明晃晃在钟震霆眼皮底下打转,偶尔遇见也会收起自己的全部情绪,像个尽职尽责的员工,尊称他一声“钟总”。
钟震霆再没找我谈过,他太谨慎,生怕事情露端倪,更不敢在钟世勋面前表露对我一点不满。
的确,他也无需表达,在至诚的每一单业务,每一份工作,我都竭尽心力,活得像个机器,就连钟世勋都常常看着我叹气:“易小山,真不知道你有什么负担,拼成这样。”
他含着金钥匙出生,豪门贵公子,即使是打折的优秀,也会被丰厚的资本背景无限放大,而我不同,我剑走险峰,赌上全部身家,明着跟钟震霆斗,稍不留神,就会一败涂地。
与虎谋皮,总有闪失,最后到底还是被钟震霆反将一军,给我扣上了“另立门户”的帽子。
我和重要客户吃饭的视频,照片,剪辑过的录音,还有离奇下降的收益率,统统将矛头指向我,高层会议过后,钟世勋脸上满是惊诧,失望,愤怒,还有一丝不忍,决定将我从核心管理层移除。
他以为我会甘于回到起点的位置,但我已经等不起了,曾几何时,在最接近钟震霆的地方,我只差一点就能把他拉入万劫不复之地,现在一切努力付之东流,我不能再走老路。
成立捷诚的决定很仓促,我身边只有辛迪,我感谢她,但更多的是认可,她能看出高层对我的态度,所以毅然决定出来,因为她明白,一个小小助理即使留下也不会有太好的发展,更何况,是我的助理。
捷诚不能凭空出现,我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成熟的平台,来承接它。
那段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外面从早奔波到晚,焦头烂额,谈合作,审资质,谈到艺术空间时,其实已经意义不大,我心里已经敲定了几个候选。
大概是老天给我的一点补偿,竟然让我再次遇见了她,只是当年的黑马尾,已变成齐肩披发。
握手时,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小小的钻戒。
是补偿,还是惩罚,不重要了,原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正坐在我面前,言笑晏晏,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不要说是一枚戒指,即使是刀横在我脖子上,都得抓住她。
我很长时间都是这么想的,甚至在那些她恨我,以为我将她变成商业棋子的时候,我都是这么想的。
无论如何,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