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他生日了,我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安排。”骆藏冬双手搓了搓脸:“其实只是我突然想到有这么回事,找他寒暄两句而已。”他掏出手机,翻了两下:“好像是……8号的时候,我给他打的电话。”
方铮看了赵磐一眼,见他正举着录音笔,认认真真听着。
“你知不知道钟明泽与邱永胜两口子之间的关系。”方铮紧接着发问。
“啊,他们。”骆藏冬点了点头:“去年……哦不,前年了吧。老邱说,想跟老婆一起纹身,纪念结婚十周年。当时钟明泽情况很稳定,几乎已经正常融入社会,并且开了一家纹身店。他水平还不错,我就把他介绍给了老邱。”
骆藏冬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腰间:“老邱和曹晓彤他们两口子在钟明泽那里纹了身,在腰这个地方。纹身图案找我参谋来着,我说他们俩蛇蝎心肠,都不是什么好人,干脆一个纹蛇一个纹蝎子好了。”他说到这里,笑得有点难过:“我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他俩觉得有意思,就真一个纹了蛇一个纹了蝎子。”
赵磐听得仔细,方铮见他无动于衷,无奈自己掏出本子来记了几个关键字。
“所以,钟明泽与邱永胜和曹晓彤相识,是因你介绍。”方铮紧接着问道:“后来呢?”
“后来?”骆藏冬略略回忆了一下:“后来钟明泽精神状态又不太行,纹身店也没开下去。”
“精神状态不好的原因你知道吗?”
“他有重度抑郁症。”
“不是说已经好转,可以正常融入社会了吗?是什么原因让他病情复发。”
“这我不太清楚……”骆藏冬话没说完,方铮又咄咄逼人地抢白:“你是他的心理医生,不可能不清楚。”
骆藏冬动作一顿,抬头无奈地朝方铮轻笑,承认道:“好吧,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抱歉,具体原因我没办法告诉你,这有悖我的职业道德。”
方铮眉头紧紧皱起来,她盯着骆藏冬看了好一会,而骆藏冬也淡定地与她对视。两人目光交锋,方铮却败下阵来。她深吸一口气,只好接受了这个说法:“好,我不勉强你。但,帮助钟明泽戒毒这件事,并不在你的工作范围内吧。”她再次抬起头,目光更犀利地盯了过去:“既然你这么遵从你的职业操守,那为什么要私下里拿美沙酮给他?”
骆藏冬沉默着,方铮却并不觉得自己胜利,她微微歪了歪脑袋,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表情。
“……因为我没办法拒绝牧桂兰的哀求。”骆藏冬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抑郁症复发后,其实并没有来找过我。六月底,是牧大姐来找我,说钟明泽不仅抑郁症复发,甚至还重新沾染上毒瘾。她求我帮帮她,一连好几天在医院和咨询室这蹲我。”
“她如果严重骚扰你,你可以报警。”
“她也只是个可怜人。”骆藏冬叹了口气,朝方铮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已经再三强调,美沙酮也有成瘾性,并且服用过量会有危险,让她再三注意。”
方铮微微眯起眼:“你说,钟明泽抑郁症复发后,没有找过你?”
骆藏冬点了点头。
“你确定?”
“我确定。”
方铮端起白水喝了一口,整个逻辑在脑子里过了几遍,最终只能无奈接受了骆藏冬的这个说法。
“8月8号,8月9号,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垂下眼,用签字笔末端轻轻敲着笔记本问道。
“8号……我不记得了。”骆藏冬说着,站起身来往自己办公室走:“麻烦稍等,我拿我的预约本看一下。”片刻之后,他取了一个本子回来:“8号……嗯,八号上午有我的门诊,在单位。下午两点从单位回来后,拿了美沙酮去了牧桂兰家,跟钟明泽聊了一会。”他翻了一页纸:“9号我一直在单位,晚上原本有个在这儿约好的客人,我下了班后过来,等他到8点多,结果被放了鸽子,就直接回了家。”
方铮接过骆藏冬的预约本,看了上面的预约记录,把时间记在本子上。
无论是骆藏冬去单位上班,还是在他自己的心理咨询室,都是有迹可循,有监控或是单位人证的。他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撒谎,因为只要警察有心去查,必定能找出他说谎的证据。
方铮暂且相信了他,随即,她的心防不自觉稍稍放松了下来。
她随意翻了翻骆藏冬的预约本,开玩笑似的开口:“骆医生,没想到你们这儿生意还不错。”
“方警官说笑了。”
“没说笑啊。”方铮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是国外回来的?很厉害的样子。”
“嗯,确实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骆藏冬笑起来嘴唇很薄,说话时双唇微微开合,洁白牙齿衬得双唇更是殷红。他眼窝很深,显得双眸深邃,戴上眼镜又很斯文,整张脸上唯独鼻梁显得很有攻击性,将五官撑得更是立体。
他随着方铮站起身来,向方铮伸出手来:“这么厉害的心理医生,方警官不尝试着找我聊聊吗?”
方铮讶异地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骆藏冬笑得更深,他喉结震动,眼角带出笑纹:“看来是真的了。”
方铮无语,只好瞪了一边偷笑的赵磐解气。
“下回吧。”她装模作样将笔记本合上,塞回到帆布包里:“等这案子结了,我再来找你聊聊。你得给我打折啊。”
“一定。”
骆藏冬背着手,送方铮和赵磐往外走。两人走出玻璃门,方铮一回身,眼角余光又看见了走廊尽头的那些绿色植物。而站在走廊里的骆藏冬,此刻也像是准备接待病人一般,垂手将挂在一边的白大褂穿了起来。
***
方铮和赵磐走到园区门口,老胡正好给车加完了油,在阴凉处等着他们俩。赵磐一上车,就滔滔不绝地开始跟老胡形容这个医生。
“好斯文好有气质的一个医生,特别温和,还特别心软。牧桂兰那种会撒泼耍赖的人,骆医生肯定没办法拒绝她啊。”赵磐啧啧声评价道:“就是有这种人啦,非得让别人破例为你办事,还觉得理直气壮的。我要是骆医生,我肯定让牧桂兰有多远滚多远啦!”
方铮嗤笑一声:“行了吧,那个骆医生要是真想拒绝牧桂兰,有八百种方法让她没办法来纠缠自己。”她白了赵磐一眼,就这小子单纯。
“谁知道呢。”赵磐耸了耸肩,从副驾驶座上拧过身子来看方铮:“师姐,这案子是不是跟骆医生没关系啊?”
方铮手撑在车窗边上,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谁知道呢。得先查一查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话吧。8号9号的不在场证明什么的……”她话说到一半,便没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回单位再说,我先睡会儿……”
“师姐,昨晚上又没睡好啊?”
“嗯……”
“哎,那你刚才怎么不问骆医生要一点安定片?他可以给你开几片安定的吧?”
美沙酮都能搞到,安定片怎么可能搞不到。
“师姐,等这案子结了,你真去骆医生那里看病吗?他好像挺厉害的,收费会不会很贵?不过他说会给你打折的吧……”
“……安静,”方铮忍无可忍:“让我睡觉!”
在老胡的笑声中,赵磐终于安静下来。
这天周五,下午刘队组织开会。烧烤店分尸案在这两天几乎进入僵局,钟明泽的死也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与分尸案有关。刑警大队一众汉子们窝在会议室里开头脑风暴,方铮把她和谢安风之前的猜想说给了所有同事听。
“太复杂了吧,是不是你想太多了?”
“就算邱永胜两口子和钟明泽三人相识,并且前后脚死了,也不代表他们之间的死有关联啊。”
“我还是倾向于仇杀,邱永胜的死亡时间在8号下午,曹晓彤的死亡时间在11号凌晨,也就是邱永胜的皮肤组织在烧烤店出现时,曹晓彤还活着。如果邱永胜的死于曹晓彤无关,那么10号有人报案发现邱永胜皮肤组织的时候,曹晓彤为什么没有出现?”
“对,自己家烧烤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老板娘不仅不出现,就连我们找她,当天都没有把她找到。我猜测,邱永胜的死于曹晓彤有关,或者是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曹晓彤与她的同伙发生冲突,有了矛盾,所以曹晓彤也被杀死了……”
一群老爷们开会,室内烟雾缭绕。方铮的声音渐渐被盖过去,她不得不从椅子上站起来说话,以彰显存在感:“说的都有道理,可是谁能解释一下,曹晓彤离开时接她走的那辆车是谁开的?别忘了,那辆车原本是钟明泽的!”
“接走曹晓彤的那人八成就是凶手,曹晓彤的同伙呗!”
“要是钟明泽没死,他的嫌疑确实最大。被家暴的妇女伙同奸夫谋杀了丈夫……”
“钟明泽不可能,没死也不可能。他胆子小的很,脑子还有病,一个瘾君子,吸了毒瘦得跟个鸡子似的,站都站不稳,邱永胜一个能打他十个,怎么能被他干死?”
“说到底,邱永胜脑袋还没找到!我艹他大爷的曹晓彤可真会藏啊,脑袋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