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从被拿起到落在杯垫上，前后只有几秒钟，里头的酒已经一滴不剩，剩下晶莹的冰块躺在底下，跟玻璃杯碰撞出清脆响声。
“再来一杯。”
肖南走进酒吧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成天笑趴在吧台上醉醺醺的样子，好在这家酒吧不是什么品流复杂的地方，挨着几栋商业大楼，大部分顾客都是上班族，下班后在这里聚会消遣都带着朋友，不会有谁在朋友面前去搭讪一个陌生且喝得醉醺醺的女孩子。
而且顾客如果来的次数多了，老板也会格外关照一些。就像此刻，她在那跟调酒师要酒，调酒师表面敷衍着，却偷偷给他打了电话。
肖南走过去，对调酒师点头致谢了下，然后敲了敲台面。突然的响声， 把成天笑惊了一下，她抬头看见是肖南的瞬间，眉头一皱。
“怎么是你？”成天笑把脸换了个方向趴着，不耐烦道，“我没叫你过来。”
“你喝够多了，回去吧。”
成天笑没有理会，抬头对调酒师道：“再来一杯。”
调酒师没动作，下意识看了眼肖南。
“你看他干什么？”成天笑一副被惹毛的样子，“我才是买单的，搞搞清楚。 ”
调酒师还是没有动作，甚至已经露出不耐烦的样子。
肖南慢条斯理地开口：“这家酒吧是做精英人士生意的，来这里的顾客喝酒都很有分寸，就算是偶尔有想要借酒浇愁的，也不会像你一样，仗着自己是花钱的，就瞧不起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劝你收敛一下自己的个性，这不是你家，没有人会惯着你。”
说这些话的时候，肖南的表情冷冰冰的，眼底更是不遮不掩的鄙夷。从上次在医院骂了她那一顿后，他出现在她面前就只有这一种表情。
成天笑嘴唇发白，咬着牙关开口：“既然这不是我家，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讨厌我吗？管我干什么？”
“我也不想管你，谁让你姐姐是我老大呢。我不希望哪天你出事连累她，或者让她伤心。”
“好伟大啊，要不要给你颁个最佳狗腿奖，拿回去镶在你家墙上，光宗耀祖啊？”
肖南没有说话，但眼神里全是失望。他转头对调酒师道：“以后不用给我打电话了。”说完便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往外走。
成天笑咬着嘴唇，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在他的身影从落地玻璃窗外消失的一瞬间，她眼里闪过一丝慌张，匆匆把账单付了便追出去。
大街上灯红酒绿，到处是行人，成天笑一路往前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肖南的身影。她开始掏出手机给肖南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铃声和街上各种酒吧传来的音乐声交织在一起，却始终没有肖南的声音出现。
“接啊，接电话啊。”
成天笑一路走一路等，等到电话超时挂断，她再打过去，却已经无法接通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要么就别管我，你凭什么过来教训我一顿又丢下我走掉？你个浑蛋！”
她突然哭了出来，靠着路灯蹲下来，顾不得周围的人会怎么看自己，反正也没人认识她，没人在乎她，就算她明天横尸在马路上，新闻报道都不会提及她的名字，只会说，某某醉酒女子。新闻会乏味到无人点开，就算点开的，也只会鄙夷地叹一声，不自爱。
可如果是成天爱，就不一样了。新闻会大肆介绍她的身份，臻越集团主席的未婚妻，某大型企业的高管，名牌大学毕业生，无数的光环加诸在她身上，大家会惋惜，多完美的一个人啊，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遭逢厄运？连路人都会为她难过。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永远也跨越不过去的壁垒。她已经试过了，她以为可以跨过去，她以为白越会至少有点在乎和她的感情，她带着希望去找他，可换来的，却是他冷冰冰的羞辱。
“如果你姐姐不回心转意，我凭什么要对你们手下留情？真当我做慈善吗？回去告诉你姐姐，让她好好想清楚，我不是对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耐心的。”
成天爱说的对，她根本不是白越的对手，也驾驭不了白越，她根本从来没有赢过，那些幸福和温存，都只是泡影而已，他最后还是会回到成天爱的身边，因为只有成天爱才配得上他。
而她，就只是个笑话而已。在白越面前是笑话，在成天爱面前是笑话，现在就连在肖南面前，她都是个笑话。
她哭得声嘶力竭，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还以为是什么搭讪的路人，愤怒道：“别碰我，滚开。”
下一秒，一张纸巾递到了她面前，递纸巾的手看起来分外熟悉。
成天笑一抬头，就看见肖南半弯腰站在自己面前，一脸无奈。
“刚刚路上有点吵，没接到你电话。这回是你找我了吧？我可以管你了吗？”
成天笑呆呆地望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几分钟前，她真的万念俱灰，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就连肖南这个看在成天爱面子上一贯被她招之则来挥之即去的人，都彻底放弃了她，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再理会她了。
她甚至萌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觉得自己不如就这么消失也好，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可现在看见肖南出现，她又重燃了希望，也许，也许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有点在乎她的，对吗？
她接过纸巾，擦了把脸，想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麻了，只能扶住电灯柱子。
“你，你没走？”
“本来是要走的，”肖南讪讪道，“这不是及时看到了你的召唤嘛。”
从那场订婚礼后，肖南就从姐姐的司机变成了她的半个司机，经常是她和朋友聚会到快半夜，看见别人或是结伴离开，或是有人接送，她就给肖南打电话，让他来接。一开始他还有些不情愿，后来习惯了，每次都随叫随到，有时候迟来了被她埋怨，他就会辩解：你一召唤我就过来了，这还不够快？
每次听见这个词，她都会忍不住噗嗤一笑，发自心底地高兴。可今天，成天笑却笑不出来。
“我不是。”
“什么？”
“以后能不能不说这个词？”
肖南反应了几秒，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词，他看着她，眼神慢慢变得温柔起来。
“好。走吧。”
他去拉她的手，发现她走得歪歪扭扭，干脆把她背起来。
成天笑趴在他背上，又开始流眼泪，比刚刚哭得还凶。隔了一会儿，她小声地开口：
“肖南，你能不能一直跟着我姐做事？”
“为什么？”
“你先说，行不行嘛？”
“只要老大去的地方有我的位置，当然可以。”
“真的？”成天笑表情一亮，“那说好了啊，你不许说话不算话。”
“放心吧，你以为我像你啊？”
她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肩膀上，只要他一直跟着姐姐，大概就会爱屋及乌，也一直对她好吧。
肖南一直背着她到了停车的地方，叫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趴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他无奈一笑，将她贴着车前盖放下，改为抱的姿势把她放进副驾驶，替她系好安全带。
她哭得像个花猫似的，脸上泪痕纵横交错，鼻头也红了，难得看到她这样不张牙舞爪的时候，肖南多看了两秒，才关上车门。
上车以后，他开始设定导航，准备送她回家，导航刚报了下成家的地址，她却突然从梦中惊醒似的，拽住他的袖子。
“能不能不要送我回家？我不想回家。”
“你家里人会担心的。”
“我不是第一次不回去睡了。”说完，又怕他多想似的，说道，“我以前偶尔也会去朋友那借宿的。”
肖南取消导航，重新回到搜索界面：“把你朋友的地址给我。”
成天笑没有开口，只是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肖南看着她，突然明白她的意思：“你要是不介意我那儿乱的话，要不就去我那将就一个晚上？”
成天笑没说话，几秒后轻轻点了下头。
进门的时候，成天笑才意识到肖南说的乱不是个客套词。这是一栋管理式公寓，旧楼翻新以后出租的，租金并不便宜，唯一的好处就是每天有物业打扫公共区域和倒垃圾。如果懒得打扫房间的话，给物业一点儿钱，他们也可以上门帮你打扫。
“我每个月会让物业打扫一次，”肖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来得不巧，这个月还没清理。”说着，把沙发上的衣服和地上袜子匆忙捡起来。
成天笑微微一笑：“没关系，我的房间平时比你还乱，全靠我妈收拾。”
肖南把衣服往洗衣机里随便一塞，转头去厨房给她倒喝的。所谓厨房，也就是进门处玄关的小块位置，沿着墙面做了一小组橱柜，安了个灶台，可以做饭，但看干净程度，这里基本没被使用过，居然是整个屋子最干净的地方。
倒完水后，肖南又去衣柜里翻床单和被套，好在，**用品他还是备多了一套干净的，找出来往**换好以后，将自己睡过的搬到沙发，然后便去洗漱了。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却发现客厅干净了一圈，成天笑已经回房间去睡了。
他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明天的太阳该不会打西边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