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幼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手机里余硎打给她的电话已经有十几通。
天边才泛起鱼肚,宋幼生眼底还有些阴青,白瓷般的脖颈在衬衫领口微微漏出,下了床喝了口白水便立刻给余硎回拨了一个电话回去。
“喂,余队,江欲烬那边有事吗,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宋律。”
余硎的嗓音有些阴沉,像这些天江宁连绵不断的雨声。
“你现在能来一趟张家仁的家吗。”
宋幼生手里攥紧了水杯,心脏愈发跳快,额头上的冷汗不断渗出。
“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们在张家仁的家里,发现了貌似是女孩的断指。”
雨声突然没有了。
宋幼生的第一反应是,怎么突然就听不见声音了。
—
宋幼生没有耽搁太久,开车急匆匆携着一身的风尘到了张家仁家的民居楼。
余硎坐在楼下的石阶上,神色有些疲倦,正一口又一口,眉头紧锁地抽着烟。
他眼角的阴青很重,发型有些乱,只有一身警服是整齐的。
整个人有些颓废疲倦的气息。
这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是不是在这坐了一个晚上没睡。
看见宋幼生来了也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没有起身:“宋律,你来了。”
“嗯,既然如此,我们就直接步入主题。”宋幼生顿了顿,眼睑微垂。
“那个,女孩的断指,你们是在哪儿发现的。”
说到这里,宋幼生猛地感觉到余硎的心又沉下去了几分,头也低下去许多。
他弹了弹指尖的烟灰,有些自言自语地感觉:“你可能想不到,我们是在……厨房的调味罐里发现的。”
他看向远方的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空洞:“就那么小小的…一只,应该是根小拇指。”
不知道为什么,宋幼生觉得余硎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实在不像是一位资历丰富、跟无数犯罪分子打交道、在刀尖上过日子的老刑警。
“昨天晚上送去给法医鉴定,法医说,应该是个女的,根据肉/体特征,年龄大约在16岁。”
“而送去做亲子鉴定,却发现,她与张家仁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可是……”
宋幼生一直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接过了余硎的话。
“可是,警方已经确定,这根断指的主人,应该就是张笑笑。”
“张家仁并不是张笑笑的爸爸。”
她看着已经神情有些没落的余硎,话像一把火烧的利刃,就那么清清楚楚地摆出来。
“甚至有可能,是张家仁对张笑笑进行了奸杀,并且最后将她碎尸。”
余硎指尖的烟断了,他听见自己的嘴里发出声音问道:“为什么是奸杀。”
宋幼生带着余硎进了民居楼,一直走到三楼的拐角处才停了下来。
“张家仁的家就在楼上,可是上楼的拐角处的墙面上却有这样的一些画。”
她指着墙面上正在,面色严肃,条理清晰地答道:“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看到这些画的时候并不在意,甚至因为觉得有些不堪入目,只扫过一眼还没看清是什么便转过身走了。”
宋幼生摸了摸下颚,还是无法直视墙面上的画,瞥了瞥眼。
“第二次我再注意到,便发现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上面的人物,全是少女和一些成年男性。”
“然后,在不久后,我就在笑笑的枕头里,发现了类似这上面的画的画稿。”
宋幼生立马将笑笑的那种手稿从手提包里拿了出来,举起,在余硎的面前,直面地将两幅画进行对比。
“虽然墙上的画是用粉笔画的,这个手稿是用勾线笔,但是很容易的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人的画风。并且我在墙面的角落发现了这个。”
宋幼生又引着余硎到了墙的另一边,蹲下身子,眯着眼睛用手指着,一字一句:
“上面有一个很小的标识,是一个艺术体的‘zxx’,旁边还有时间‘2020.3.20’。”
宋幼生蹲着身子转头,如深潭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余硎。
“想必您应该也知道,一般画手会在画作完成后,在上面签上属于自己的标记。”
“笑笑很喜欢也很有绘画天赋。”
“据邻居所说,她并不知道有笑笑这个女儿的存在,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张家仁将笑笑关在家里,不让她见外人,这点在张元航的口中,和笑笑的日记里同样都有体现。”
“所以这些画,不是胡乱画的,而是笑笑对外界的求救。”
余硎心上像是被什么敲打了下,低下头,又沉默了。
嘴里的烟早就被捻灭了。
“为什么……是张家仁呢……”
宋幼生不清楚,余硎这是真的疑惑还是纯粹在感叹。
她神色正经,继续张口说回道:
“张家仁家中的发带,公主裙,都是三五岁的小女孩的,笑笑已经十六岁了,她还穿得上吗?”
“一位父亲,经常让自己的女儿请假,并且看见自己的女儿有其他的玩伴还会生气,这正常吗?”
“而且,我怀疑,笑笑的精神也已经出现问题了。”
“笑笑画了一副她给航航递水的画,可是笑笑根本就没有机会在放学后看航航打篮球。”
宋幼生看向余硎的眸中泛着阵阵寒冷,“你觉得,她过得真的那么快乐吗?”
“笑笑在最后一篇日记中说:
‘我感到痛苦。我的肉/体被欲壑、愚昧、污秽的**充斥。
我看见恶魔刺破了我腐烂的身体。’
还有就是那些撕下来的日记:
‘他不是我爸爸’‘他毁了我’,这些经过稍微思考就能知道。
张笑笑得知张家仁不是她的父亲,她被张家仁强/奸了,所以她精神崩溃又混乱,开始对自己自残,最后,她自杀了。”
“张家仁害怕被人发现,可能也有点疯了,便一不做二不休,将笑笑碎尸了。”
看着又开始不断抽烟的余硎,宋幼生张了张嘴,却突然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昨天,我找到了笑笑真正的父母。”
余硎的表情怔住了,抬头呆呆地看向宋幼生。
这时,宋幼生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了当初笑笑日记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叫张笑笑,我最爱我的爸爸了。”
原来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