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周五,为了保持一个好心情拥抱即将来临的周末,俞焕云很体贴地没有排开庭,赵雁清路过花店的时候带了一束花去上班,看见俞焕云笑着说:“早上好。”
俞焕云递给她一袋瓜子,“我爷爷自己炒的。”
赵雁清甜甜得一笑,“谢谢。”
俞焕云挠了挠头,耳朵红了一半。“雁清姐,今天心情很好啊。”
还没等赵雁清把花插好,一脸憔悴带着俩个大黑眼圈的吴宁宁跑了进来,她带着哭腔,无助地问俞焕云,“焕云哥救我!”和以往一般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可看着不如以往的哭腔,俞焕云不自觉得放缓了语气,温柔地问:“出什么事了?”
赵雁清一边把花往花瓶里插,一边听着吴宁宁抽抽涕涕地说着事情。她委屈道:“就是说什么那个案子的刑事判决书、执行通知书都没有送达司法局,然后那个罪犯又重新犯罪了,可.....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去年我也才刚刚进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越说越委屈,吴宁宁哭出声来。
却见张玫玫从门外进来,听了一半原委的她很不高兴地大声说道:“这怎么和你没关系了?你来法院是干活来着?还是梦游来着?这不就是你的活嘛?自己活出问题了,还连累了杨庭!还有脸在这里和焕云装委屈!”张玫玫声音低了下来,嘟囔了一句:“真不要脸。”
这句虽然不重可依旧被吴宁宁听到了,她唯唯诺诺甚至不敢去反驳张玫玫,只是小可怜一样,委屈地瞥了一眼张玫玫。
张玫玫一看她这样子,便跳脚,“难不成我说错了嘛?你不必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
俞焕云叹了口气,“玫玫,你少说几句吧。”
张玫玫看着俞焕云皱了皱眉,很不高兴地哼了一句,却也没再说话。
俞焕云看着吴宁宁说:“在《社区矫正实施办法》实施后,宣判缓刑的案件都交付司法局执行,我们庭都是后由书记员在法庭或是看守所告知被告人按照《江心区人民法院罪犯执行告知书》规定,由罪犯本人签字,让他们自己拿着告知书和相关法律文书到司法局报到。司法局收到社区矫正人员的法律文书后,给法院填写执行回执,你们是没有执行法律文书送达回执?”
吴宁宁点点头,“焕云哥,我怎么办啊?我不想坐牢啊!”
俞焕云又问,“那司法有没有登记?罪犯报到后司法局应该有登记的。”
吴宁宁耷拉着一张脸,“我不知道,我不想坐牢!为什么我要是杨柳时的书记员啊!如果不是,也不会发生这事情。”
俞焕云皱了皱眉,正想说吴宁宁她这种说法不对,就听见赵雁清冰冷冷的声音,“你放心好了,就算判,也不会让你坐牢的,没必要现在就怨天怨地怨杨庭。”
张玫玫一听她这么说,也忍不住附和道:“杨庭平时对你多好啊!你一有事就甩锅给她,你也太没良心了。”
吴宁宁怯怯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想被判刑。焕云哥,我要怎么做啊?你教教我?就算不用坐牢,我也不想被判刑。”
俞焕云说:“现在主要是这个人漏管原因你们有没有责任。如果没有责任,自然也不用承担刑罚,我建议你可以等等看,如果到检察院提起公诉,你就找个律师,也有可能到公安就查清楚这事和你们没有关系呢?”
安慰好吴宁宁,看着着她委委屈屈地离开,张玫玫第一个挂脸,她指着俞焕云,“你对她也太温柔了,我看就是她牵连杨庭的,还有脸在这装可怜,转头怪杨庭。”
赵雁清不冷不淡地看了眼俞焕云,说:“到诉讼的话,可以让她看一下是否具备玩忽职守罪的主体资格。“
说罢,便拿着几束花出去了,一瞬间,她的脑海中划过很多场景,全都是杨柳时从严肃到微笑的情景。
杨柳时这人特别护短特别亲疏有别,和别的庭室的同事都是面无表情微带严肃,而只要是在刑庭的同事面前,便是面带春风,温柔和蔼,像一个大家长,关心每个刑庭干警的方方面面。
甚至于,赵雁清在想,如果杨柳时的助理是俞焕云,或者也不会发生这事。
走到楼道口时,她突然想起就是在这个地方,杨柳时对她说——在刑事审判领域,我们的万分之一的失误,对这个案子的当事人来说就是百分之百的伤害。
那么多案子的谨小慎微,收了那么多锦旗的刑事法官,可千万不要跌倒在这个上面啊。赵雁清心中一紧,看着庭院飘扬的红旗,默默的做了一件她以前不会做的事情,她在心中祈祷,祈祷这股风浪席卷而来,只是带着一阵疾风,不会沾湿行人的衣裳。
* *
虽然杨柳时的事像是一枚针插在刑庭每个人的心里,可刑庭的工作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了杨柳时的关照,新手刑事法官赵雁清的分案数量直线增加,这个时候,赵雁清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案多人少形势严峻!
每个工作日的夜晚几乎被加班占据,周末还要时不时过来加班,导致原来固定的健身计划被大量搁置,只能将游泳改为晨跑,去健身房的话堪堪保持一周俩次,这便成为了沈方舟同志唯一能利用的见面时间。
由于博黎同学的转正期限被无限制延长,赵雁清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家闺蜜的男朋友就是她一直以来喜欢的画家。
每每夜晚降临,曾经的她还会觉得寂寞难眠,现在的她只想着一个个案件,强奸、故意伤害、抢劫、盗窃......万千世界,各类案由,什么都有。
于此同时,华国中央政法委召开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电视电话会议,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全面铺开,根据上级指示,全国扫黑除恶专项斗争为期3年,今年要完成的目标是治标与启动,打掉一批涉黑涉恶组织,惩处一批黑恶势力“保护伞”,黑恶势力违法犯罪突出问题得到有效遏制。
因为杨柳时缺位,江心区法院的扫黑除恶工作由陈院牵头,副庭长方房带着俞焕云做具体工作,俞焕云变得非常忙,虽然扫黑除恶的案子还没有到法院,可纵向横向要报的材料却一个也少不了。并要对列年案件进行回头看,找出涉黑线索报送公安。
再加上全市法院篮球比赛的训练,俞焕云甚至加班到晚上3点钟,隔天,赵雁清一推开办公室门,便看见这个大高个趴在桌子上,团成一个球睡得香沉。
赵雁清不忍心吵醒他,只是拿过他的手机,轻轻地指纹开锁,打开考勤app,直对着那张带着浓黑眼圈的脸进行脸部3D扫描识别,帮俞焕云打完卡后,她退出app,正准备关掉他的手机,却看见了一条便签提醒——俞焕云设置提醒自己的内容。
她愣了愣,看了眼帅气青春的脸庞,把手机黑屏放在了原位子。
给俞焕云点了一个早餐外卖,她带上材料准备去参加第二次审委会。
由于案情重大,江心区法院已经召开过一次审委会讨论李苒这个案子,没有杨柳时的护航,看似冷酷的陈院却接过了保护赵雁清的交接棒,邀请了公诉机关的相关领导和承办人列席了第一次审判委员会。
第一次审判委员会上,审判委员会对案件几个焦点问题展开讨论,陈院提出了更多细节性的问题,他说:“案发之前李苒专程从施恩市赶到锦州,并与张豪一起与朋友吃晚饭,晚饭期间并未吵架,半夜睡醒之后李苒临时动杀心,犯罪动机牵强;若是李苒因其他原因预谋杀害张豪,应该不会在案发前张扬地与张豪的朋友共五人一起吃饭。
案发当晚,张豪与李苒所住的房屋门锁被毁,有第三人入室的可能;根据现场勘验、尸检报告以及现场血迹分布动态,现场发生过搏斗,但李苒与张豪力量悬殊较大,应该不会形成这样的案发现场,且若李苒与张豪有过近距离搏斗,无法解释为何李苒身上无张豪血迹。”
事隔近两周,第二次审委会在今天召开,通过更细致研读了卷宗,陈院又提出:“视频监控显示,案发后李苒衣衫不整地从小区慌乱离开,还分别告诉了其表姐和朋友,张豪被入室盗窃的小偷杀害,其种种表现不像刚刚杀人并消灭作案痕迹后的状态;李苒在逃离现场时没有带走凶器而是带走了自己的手提包和被害人的皮外套不合逻辑,而在无罪辩解中称包与皮外套被小偷拿走,与公安机关一直未找到包以及被害人皮外套相吻合;
案发当日12时,公安局勘验现场结束后,案发现场实际已被破坏,不能完全排除第三人作案的可能;李苒有罪供述中称凶器是在沙发上拿的,但是据被害人妻子潘月回忆,从未见过那把羊角刀,而且普通家庭一般很少会出现羊角刀,经过检测,羊角刀上也没有李苒的指纹。”
……
审委会结束后,列席的检察院副检察长林江海,拍了拍陈院的背,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调笑,“老伙计,风采不减当年啊!”
陈院冷着一张脸,还顺带着皱了皱眉,“这该案疑点重重,你们也就提起公诉了,我也佩服。”
“赵凉秋啊.....本来多好一个苗子。十年前那事你记得吧,对他影响太大了。”林副检察长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扫过赵雁清的时候停留了一下,带着几分欣赏,“不过你这个新兵不错,我看压得住。”
林副检察长和陈院都是军队转业,年轻时同属一个战区。
陈院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还行,可以培养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