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离开俞焕云的视线范围,赵雁清就抽出了跨在沈方舟臂弯里的手,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注意力反而更集中在那幅画上,小心翼翼地把画固定在后座,赵雁清摸着画框外严实的牛皮包装,目光沉沉。
沈方舟下意思心也跟着沉了沉,刚刚战意滔天的和个孩子一样,现下一下子就变回了成熟稳重沈方舟。
开往餐厅的路上,赵雁清听着和自己近百分之七十重叠的歌单,突然开口,“你知道我微信头像是什么吗?”
突然起来的问题,让沈方舟有些紧张,更让他紧张的是他还真没有特别关注到这个头像图片的来源。
可赵雁清并非存心要考他,见沈方舟的表情,便很是体贴地立刻接着说:“是一幅叫做星尘的画,尘埃的尘,我很喜欢这幅画,因为很孤独,我和这画家一样,想要设法逃避的孤独,六年前,用了这个头像。”
沈方舟静静地听着。
赵雁清用手撑住下巴,倚靠在车窗边,像是陷入一种回忆,“可孤独没什么不好的,因为现在的社会,不孤独的背后,是不自由。”赵雁清自嘲地笑了笑,“方舟,景叶她以为我还想逃离孤独,所以她往往会极力撮合,其实不是。”
赵雁清切换了一首歌,一首她没听过的歌,她很温柔地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不知道如何进入其他人的世界。”
沈方舟的手随着她的话紧紧握住方向盘,他叹了口气,用同样温和的声音弱弱地反驳:“爱情降临的时刻,不由得人来定夺。”
赵雁清是何其聪明的人,她只是看了一眼车载的歌单,就敏锐感知到景叶的想法,所以她坦然自若地和沈方舟在一个高档餐厅吃完饭,看着沈方舟送的蓝牙音响礼物淡淡地笑。
可沈方舟的礼物却并非局限于此,他关上车门,对着正在扣安全带的赵雁清说:“我送不了那幅星尘,我送你另一个星辰。”
当车停在广江大学法学院前时,赵雁清仍摸不到头脑。
沈方舟扶着她下车,却没有放开她,第一次很是强硬得牵住她的手往新建的法院学A座楼走去,“走,我带你看星辰。”
法院楼A座楼是一座刚刚落地完成的教学和办公用房,地上13层,地下2层,建筑面积84276平方米,外在设计新颖、现代,外墙为灰色花岗岩和白色面砖构成的实体外墙,与铝合金氟碳喷涂玻璃幕墙及部分铝单板相搭配,虚实结合,色彩协调。
这是沈方舟在认识赵雁清之前,就在做的项目,在从施恩市回来后,他往里面添加了一个设计元素,偷偷摸摸地藏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
赵雁清走进大厅门时,地面上还满是建材,沈方舟不时回头嘱咐她小心脚下。
整体建筑室内设计还未完工,可二层高的大厅围栏上的浮雕却已经做好,沈方舟指着那浮雕,“设计的时候,采用的是多视点、法律特点与装饰纹样相结合的设计方法。”
“中华法系、大陆法系、英美法系、印度法系、伊斯兰法系?”
沈方舟点点头,“走吧,星辰在模拟法庭。”
法院楼A座楼设有中式、西式模拟法庭,沈方舟的小心思藏在中式模拟法庭里,中式模拟法庭中桌椅都还未安装,可墙面设计已经做好。
沈方舟介绍道:“这个设计上采用了大量的线条组成块面来营造庄严感和权威性,周围墙面应用条纹吸音板及木丝吸音板,可以控制空间声场。”
认真工作的男人是最帅的,赵雁清以前一直没有感知到这句话的现场效果,却在这一个半成品的模拟法庭里,看着沈方舟的闪若星辰的眼眸,才发现,沈方舟要送给自己的星辰还没出场,这份意外的惊喜已经夺人眼球。
“雁清,你看。”沈方舟轻轻唤了一声,让赵雁清瞬间回神,她的目光顺着沈方舟的手看去。
审判席的背景采用了四周墙面相同的元素,刻画山型的抽象图案,四周皆暗,只有顶上模拟天空发光膜洒下柔和的光,还有沈方舟用手机中的手电筒照亮的一块区域,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被反射回赵雁清的眼睛中,“这是什么?”
“你去看看。”沈方舟举着手机,站在原地。
赵雁清走过去,被手机的光束照射出背影,迤逦在山型抽象图形上,凑近一看,才发现那如同星辰一样的反光,竟然是镶嵌在墙上的碎玻璃,“碎玻璃?”赵雁清问。
沈方舟笑了,“锆石。雁清,你往左上角看。”
赵雁清抬头,就看见左上角竟然是用锆石组成的大雁的样子,从她这个角度上看,折射出来的光芒,大雁的样子栩栩如生,大雁尾部还有一个斜躺着的弯弯月牙。
那不是月牙,是一条小船,是一条方舟。
赵雁清有些震惊,她半响吐出一个成语:“你这是公器私用。”
“只是一个小秘密。”沈方舟解释道:“那一部分的锆石做过切面估算,只有站在你现在的位子,只开顶膜,从我这个角度打过去一束光,才会折射出你现在眼前的样子。不信,你回来看看。”
赵雁清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到了沈方舟的身边,沈方舟手中的光关闭,那星星点点也消失在了黑暗中,沈方舟的好听的声音在这宽阔的模拟法庭回**。
“建筑是永恒的,可以比我们都活得久,我把这个秘密埋在这里,就是希望告诉你,我是认真的,认真地想用我所有未来的生命,与你相伴。”
这话不见得有多浪漫,也见得有多文采斐然,可就像这星星点点的锆石,在赵雁清心中展开星星点点的花。
赵雁清像是被割裂开了两半,一半是来自女人特有的敏感,她说不求永远,只求现下。另一个来自于法官的理智,她只是简简单单地反问了一句——还记得那个尿毒症的女人嘛。
瞬间,大梦惊醒。
赵雁清看着眼前这个真挚的男人,她踯躅片刻,便开口说道:“你是搞建筑的,看到的是从无到有的圆满,便总会认为时间在感情面前太短,我是判离婚的,看到的最多的就是从有到无的破碎,便知道流光容易把人抛,这一生能因相爱而相守至白头的,大多只是幸运的小部分。”
赵雁清深吸一口气,一种无助的辛酸涌上鼻尖,她的眼睛染上一层氤氲,像极了锦州清晨会起的蒙蒙烟雨,“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
沈方舟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这涟涟烟雨融化了,他看到一个和以往温柔谦和截然不同的赵雁清,还是有着法官独有的冰凉理智,可那双欲说还休的眼眸却终于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些柔软的内心。
“是遇见了什么,她是有多怕啊。”沈方舟恨不得把她拥进怀里,替她承受腥风血雨,这一刻,他似乎理解眼前这个女人不同于其他女生那样的天真烂漫,这个世界伤害那么多,不多裹点保护套,该会被如何伤痕累累。
沈方舟克制又克制,最终没有把赵雁清拥入怀中,他只是轻轻得拉过赵雁清的手,确定没有她没有任何不快和挣扎后,拉着她离开了模拟法庭。
下楼梯时,他积攒了足够的勇气,他说:“别怕,你可以继续沿着你原有的生活轨迹一直走,我会跟着你的背后。就像之前说得那样,你不需要任何负担,也不需要勉强自己来应付我,我只求你能开心自由,不会要求主张任何权利。”
赵雁清想起以前的宪法课,轻笑着说:“没有无权利的义务也没有无义务的权利。”
沈方舟回头,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又帅又美的,“不能主动放弃权利?”
赵雁清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不知是认同还是不认同,“你,良善优先,自请放弃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