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头一天天的毒辣,广江省的梅雨季早就不甘心地离开,三伏天立刻紧接上来,炎热的太阳从一大清早就高悬释放温度。夏天,来得火急火燎,就怕少了一天能够暴晒锦州市的机会。

赵雁清一上班就看见几个人在固定树木和顶棚,正巧方房从食堂吃完早餐下来,看见赵雁清就元气满满地招呼道:“雁清,早上好。”随即目光投向赵雁清的背后,挺直了他的背,“陈院好。”

赵雁清一回头,就看见陈院背着手走了过来,“陈院好。”

陈院朝着他俩点点头,三个人一道往办公楼走去,方房是个爱说话的人,即使在气质冷峻的陈院面前,也很是健谈,“马上要来台风了,听说有望成为建国以来最强的台风。”

陈院问:“什么时候登陆?”

“好像是明天早上在广江沿海登陆,明天夜里影响到锦州。这个台风登陆点有点特别,直接在我省登陆,我觉得可能会和以往的台风不一样,还是要注意点。”

陈院赞许地点点头,“你们明后俩天最好都不要安排开庭,能推的都往后推,不要让当事人在这种暴雨大风天赶来赶去。柳时不在,方房你作为副庭长要抓好刑庭工作。”

“是。”方房积极响应,随即就耷拉着脸,“陈院,这扫黑除恶的活真的太多了,你看能不能让方禹前辈早点回来主持大局。”

陈院没有啃声,只是看了他一眼。

方房马上解释道:“我不是撂担子,毕竟我这审判经验也不充足,有些事情我真怕出错了,本来这大方向都是杨庭给我们把着,她一不在,我有些心慌。”

陈院又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便转头问赵雁清,“今天下午好好开。”

下午是李苒案件宣判,赵雁清没想到日理万机的陈院还把这个案子的时间记得那么清楚,她点点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陈院赞许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嘻嘻哈哈的方房,那一丝笑意立刻不见了,“好好干,别给我出乱子。”

院领导的楼层到了,陈院出了电梯门,留下长吁短叹的方房。

赵雁清笑了笑,“之前没发现,你和另一位方副庭长的名字,可真像哥俩。”

方房一改刚刚嘻嘻哈哈的样子,褪去了面对领导时的应激反应,“我可没他厉害,我之前还给他做过助理呢。对了,你今天下午记得带伞,你别看现在这个大日头,今天中午准得变天,准要下雨。”他叹了口气,“单位还是不够重视啊,明天可能是最强台风,竟然都不放假。”

赵雁清笑了笑,被逗乐了。“自己看一下短信,通知早发了,只是不放假。”

这天气果然不出方房所料,下午刚上班,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大块的乌云遮蔽住了天空,带来了夏日里的凉风,特别舒服。

下午三点,李苒案件开庭宣判,这次宣判距离上一次开庭已经足足过了两个月,李苒这一次出庭,比俩个月前更瘦了,王东东律师这些天来都忙着杨柳时的事情,也比俩个月前憔悴了一些。

唯有赵检察官依旧精神,顶着依旧杂乱的头仍是扬着那一抹懒洋洋、啥事都不入眼的笑容出现在第一法庭。

项大队顶着俩个比王东东律师更大的黑眼圈在法庭外做保卫工作,确保宣判当日法庭的正常秩序。他带着大檐帽穿着蓝色的警服,心里正为杨柳时的事情烦躁,脸上却是面无表情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直把旁听人员吓得一怔一怔的。

张父张母相互搀扶着来到了法庭,还带着一群的亲戚,阵势很大,打头的是张家老大,暗沉的脸上一双阴翳的眼神直直射向赵雁清。

赵雁清感知到了,她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扫了他一眼,那个男人便躲开了与她的对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乌云也越来越密。

“.....无法得到合理解释,不排除有第三人作案的可能性,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李苒作案,现有证据无法形成证据锁链。

综上,本院认为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指控罪名不成立,宣告无罪。”

赵雁清话音刚落,在被告席上的李苒便放声大哭,她一面哭着一面颤抖着向着审判庭深深鞠了一躬,她迟迟得没有起身,可法警林天闻顾不上李苒,他和另一个同事拦住要冲上来的张豪的家属。

张豪兄弟多,个个五大三粗,王东东怕出事,从辩护席上下来调解,却被张豪的兄弟打了一拳。

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法警队的其他法警已经过来维持秩序,赵雁清也从审判席上走了下来,无惧于一群人想要把她抽筋扒皮的目光。

她还想往前走去和被害人家属沟通一下,却被项大队拦住了,“你先走吧,这里我来处理。”

赵雁清张嘴刚想说话,项队又说道:“你们杨庭特地嘱咐我的,你就快回吧。”说罢,他又看向揉着脸的王东东,有些幸灾乐祸,“你也快走吧。还不知道自己惹人厌,还来劝架。”

赵雁清带着书记员离开法庭的时候,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一双双阴翳的目光,她的耳边充斥着来自被害人家属的咒骂,“婊子,徇私枉法。”“拿了好处的狗。”“滥用职权,是要招报应的。”还有一些更难听更刺耳的话,赵雁清选择自动屏蔽。

外面乌云遮天蔽日,大雨滂沱压缩着视线,赵雁清深呼一口气,觉得有些压抑。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明亮的第一法庭,法警已经控制住了现场,并安排其他人员有序撤离。而那冷到脊梁的目光仍然如影随形,脊背像是被一条蛇慢慢爬过,留下了不寒而栗的冷意。

可赵雁清想仔细分辨这冰冷的目光来自哪里,却始终没有找到。她摸了摸法袍下的手臂,平缓了心中一丝紧张。

雨越下越大,风也来得很快,在窗上、电线杆上打出了呼哨,在风的帮助下,雨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外出执行的干警一身警服全部打湿,脸在子弹一眼的雨点中,被打得生疼。

王东东律师坐在项大队的办公室看着急促的暴雨发呆,项大队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查得怎么样了?”

王东东从疾风暴雨中回神,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当初你们俩为啥分得手?”

项大队瞬间铁青了脸,克制住想把手中的热茶倒在王东东脸上的冲动,紧抿着嘴不说话。

“不会真的是因为我吧。”王东东自嘲道,随即摇了摇头,“我们俩啊,可真逗,活生生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也是够蠢的,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都是夸你呢。”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扔到这雨里,你这四两身材被风刮走了,我也不救你。”项大队咬牙切齿道。

王东东淡淡一笑,并不计较。“我托了几个朋友,大约可以确定这个再犯罪的混小子是受人指使,肯定是有人知道这漏管的事,借题发挥,要弄小时。虽然目前还没有查到证据,可我还是怀疑老黑。”

“你是说,那个因非法采矿被柳柳判处有期一年缓刑一年的老黑?”

“对,他之前就在外面大言不惭,说要让小时好看。”

“我也听到过风声,特意让朋友盯着他一点。”

“你在监狱有熟人嘛?从那个混小子下手确认一下。”王东东喝了一口水。“实在不行,我送一个人进去。”

项大队皱了皱眉,“我想想办法,你这个想法最好排除,什么叫送个人去监狱,你是正经持证的律师。”

王东东无所谓得笑了笑,“那我再跑跑司法局矫正科。项大队,时间不多了,你可尽快!”

窗外依旧暴雨如注,只听见风声雨声,大地吞噬了所有的声音。这句话王东东说得不重,可项大队听得很清楚。

时间不多了......